新娘,这个天堂山脚下土生土长的姑娘,无所畏惧地指着铁青脸大声喝斥道:“翟政改,我看你们谁敢在我们邢家闹事……都给我滚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料想到,一个二十出头的新娘子有这样的举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暗暗从心里佩服和赞叹。
铁青脸翟政改挤到丁小峰跟前,色厉内荏地说:“好啊,你个丁小峰……你也在这个场合里啦!政治改革的大风你顶不住,我让你顶小风,小风我也让你顶不住。”他走上前“咣当”踢了丁小峰一脚,然后接着说:“来人……快给我来人呐!”
这个德高望重、令人尊敬、当年担任过天堂山救国大队大队长、炮兵团老团长、天堂城县县高官及县长的丁小峰,这些年来在精神和肉体上受到的折磨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像路边的车前子一样,已经习惯人践马踏了,依然顽强地生存下去。
在座的人实在忍不住沉默了,纷纷起来发声抱不平。
那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人抄起脚下的凳子大声吼道:“痛快给我滚出去,畜生,赶快给我滚出去,要不然的话,我打断你的腿……”
知识分子有文化修养,一般在众人的场合中不愿发怒,可是今天,在这个特殊的场合里,有一名中学老师——当年跟李秀兰父亲李校长一起毕业的大学生,开始就反对学生不上课,反对“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做法,结果被打倒了,进到了“集中营”里,除了批斗就是劳动改造,那天晚上李校长和康老师被那些戴着“专政大军”红胳膊箍的人给打伤致死了,结果自己的命大,还活在世上,因此就不怕到阎王爷那里打招呼了。这时他想起了李校长的爱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听到丈夫去世之后,一股急火攻心,得了一场大病,结果无钱医治,便含恨离开了人间。咳,两个人都走了,留下来的女儿李秀兰却失去了双亲,让她自己怎么生活下去呢!他让自己的媳妇把李秀兰领到家里,怕受牵连,更怕那些“专政大军”对李秀兰下毒手,对外人就说自己受李秀兰家的远方亲戚委托,将李秀兰暂时收养在自己的家里,到时候远方亲戚来接人……一想到这些,他就痛恨那些胳膊肘上戴着“专政大军”红胳膊箍的人。他痛心疾首地大声怒斥道:“给我滚出去……要不然的话,我可要动手啦……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铁青脸翟政改看着这名老师,心想:“在这种场合下,一个斯斯文文的文弱书生、臭老九都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啦!如果现在不撤出去的话,其后果不堪设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呀!”
此时,铁青脸翟政改看高升的眼目行事,高升给他递个眼色,头往门外一转,意思让他回去搬救兵。
铁青脸翟政改心领神会,于是向黄毛头宗小丽和那几个胳膊肘上戴着“专政大军”红胳膊箍的人一挥手,便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语无伦次地对丁小峰这些人说:“你……你们……都在这里给我等着……丁小峰……等大批‘专政大军’一到,我让你好好去反省反省,让你跑到这里来跟这些人串通一气,搞反革命活动……你们都在这里给我等着……等我回来……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铁青脸翟政改带领那几个鱼鳖虾蟹,跟在高升和黄毛头宋小丽的后边,如同战场上的败兵,在大家的笑声中走出了邢家院门,打道回府,调兵遣将去了。
丁小峰似乎从这些人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抱不平的勇气,看到了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勇气和力量,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觉醒!他深信,像这样寒冷的冬天,在不远的将来会过去的,阳光明媚的春天,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到来的。
本来,那个当年被认为不能活过来的新郎邢星离开了房间,想跟高升他们拚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楞让大家好说歹说地给拦住了。邢星余气未消地想冲出人群,嘴里还时不时地嘟囔道:“杂种,看你们现在得瑟的欢,到时候让你们拉清单……”
“你给我站住……人还能跟畜生志这口气吗?”大分头邢加礼对儿子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