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必须由他们自己摸索出适宜的相处之道。如果这条路是平坦的,那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所有人的福气。可是,如果不成,那么他们之间就是一条我们都走过的血路。”
“胜王败寇,赢者通杀,输了的人,自当无怨无尤。”
“对于他们,如果你不能做到一视同仁,那么就请袖手旁观。”
“小的时候,你见过我熬鹰。一只出色的猎鹰必须在年幼的时候被一次一次扔下山崖,折断翅膀,只有当它倚靠自己的能力爬起来,愈合伤痕,用力振翅,它才能真正拥有翱翔天际的能力和资格。”
“承怡,昨天你问我,为什么先帝明知道你不是皇室血脉也要你经历这些,我想,他应该不会想让自己真正爱的儿子成为一个在雍京朝局中毫无生存能力的废物,以失败者的身份任人践踏,为此,他宁可杀了你。”
……
很久,没有人再说什么。
此时,黄枞菖像幽灵一样飘进来,“陛下,太子奉诏觐见。”
赵毓刚想起来避一避,文湛扯住他的袖子,“坐着。”随后,他自己起身,那边的花梨木大案旁,这才对黄枞菖说,“让他进来。”
太子灵均今年虚岁十四岁,身上是储君的服饰,白色的缂丝锦袍,绣着龙纹。
他的模样有些像文湛,却有一些不同。儿子会像母亲多一些。那位当年的东宫选侍,现在幽居深宫的太子之母姜氏,赵毓没正式见过,只是,……,在当时匆匆瞥过一眼,十四五岁的年纪,欺花胜雪。这样的容貌放在儿子身上,使灵均显得比文湛更清一些,犹如水中碧色的丝草。
“父皇。”灵均显得很端正,他先对文湛施了礼,转过来,面对赵毓的方向,也微微抬手躬身,“王叔。”
赵毓,“……”
文湛却似乎并没有意外,他很直接的问了一句,“山林苑是怎么回事?”
灵均回答,“这是儿子新进买的别苑。”随后,不用文湛再开口,他主动把买山林苑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清清楚楚。现是他为什么想要买别苑,又为什么看中那里,用了多少银子,前后都是谁经的手,一一道来。
文湛听后,点点头,“所以,你在买这个院子的时候,已经知道有可能要出事。”
灵均答道,“有感知,没有证据。”
文湛,“你不怕自己最后控制不住,真的被这件事情陷进去?”
灵均,“怕过。只是,……,这件事情必须做。”
他抬头,很认真的看着文湛,“父皇天纵之才,就算我有任何纰漏,您会责怪我做事不妥,或者为人糊涂,但是绝对不会被人蒙蔽,说我通敌叛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既然我已经知道身边人不干净,就不能坐视不管。只是,这件事情终究是我门户不严,儿臣愿意领责罚。”
话语简单明了,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他甚至没有为了讨好多加一句——因为这次的事情,连累父皇与王叔,是儿子的过错,儿子真是罪该万死。
文湛,“责罚不必了,剩下的事情,你善后。”
太子这次极认真的应答,“是。”
赵毓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们。这是一个轮回,依稀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先帝的身体还很好,他对文湛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简单明了,直白问话,他对儿子最大的诚心,应该就是没有机锋,不话中有话。当年文湛对先帝说话也是这样,没有错误,没有疏漏,字字合适,条理分明。他们像父子,可是又不是很像父子。他们是君臣,可是却又比君臣多一层亲近。
当年,先帝曾经说过文湛,——他必须在怒海狂涛中,稳住心神;在万箭穿心时,保住本真,同时,也要凭着自己的本事,生存下来。
赵毓问过先帝,“这样,不会太苦了吗?”
先帝盯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轻声说了一句,“谁让,……,他是大郑的储君?”
灵均离开之前,也看了一眼赵毓。
外面的光隔着雕花窗照进来,影影绰绰的,他就在光影中,犹如一个藏于深宫中的瓷器。华美的釉彩,精湛的工艺,难以描绘的细致与精美,却是脆弱的,似乎一只手指就能让它粉身碎骨。
尹府。
赵毓坐在灯下,有些愣怔。他的手中似乎无意识的拨着一串珠串,一百零八颗和田玉珠子中间是用“色相如天”青金石雕刻的一朵盛开的蓝蝎花。这样的花原本只生长在西疆拉莫孔雀河旁,见血封喉。此时,它被雕刻出来,无法再随着清风翻动花瓣,以西疆诸神永垂不朽的姿态垂在赵毓手指之间。
他听见脚步声就站起来了,“爹,桂宝儿怎么样?”
“坐吧。”尹明扬咳嗽了两声,“桂宝儿那边有大夫,给他仔细瞧瞧,应该没有大毛病,就是受了惊吓又着了凉,估计得折腾几天。这一次多亏你,还有崔侯,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