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十几个人拿着奇异的眼神盯着贾琏忘尘两人看,饶是见过“大场面”的贾琏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忘尘却好似全无所觉,收颌敛目,神态淡然,许多人瞧着他这样的反应都隐隐欣赏起来。
只有最熟悉他的玄无发现了忘尘微微抿起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颚,昭示着主人情绪的不平静,不由解围道:“天下之大,我这师弟也算是遇上有缘人了。”
乔喻挑挑眉,玄无这反应……难不成真有什么特殊的?
玄无这样说之后,众人也纷纷道“有缘”。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容貌有一点点相似并不稀奇,像了这样多的可不是有缘。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怀疑两人有亲缘关系,是因为从未听说过贾家和贾家的亲戚有人出家的。
在众人的起哄下,贾琏端起一杯茶走到忘尘身边道:“相遇即是缘分,我这里以茶代酒,敬道长一杯。”
两人靠近了,这种相似感越发清晰,贾敬这时却好似发觉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惊疑地看着忘尘,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贾琏敬完茶就坐了回去,并没有注意贾敬的神情。贾敬收敛得也很快,除了一直在注意的乔喻看见外,也只有同贾敬熟悉又离得近的玄无察觉了一点,不由暗中叹息。
该来的还是来了,也不知道是该怨韩小弟眼神太好呢,还是怨忘尘长得太像贾家人。
贾敬的询问来得很快。
乔喻自己也才知道忘尘身世,就被贾敬堵在了家里。贾敬似乎认定了他是知情的,当然若是按照现在来算的话他的确是知情的。
最后没办法,乔喻只好说了一点点。作为一个还算合格的族长,依照贾敬执拗的性子,真的能天天上他这里来做客。
“我只能告诉你那孩子不是你们贾家的人,他若是愿意认亲,早便上门了。既不乐意,你也无需强求。”
贾敬了然道:“看来那孩子确实与我贾家有关,他又与琏儿生得相像,金陵那边的族人都离得远了,应当是京城这几房的。我知道了,你不好说,我回去自己查。”
乔喻想着这样也好,如果贾敬出面能查到什么,还忘尘母亲一个公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忘尘母亲的遭遇称得上狗血。
忘尘母亲乃贾代善庶长女,要说堂堂国公之女,虽是庶出,也是大家小姐,只可惜命不好,半大不大的时候,生母做了件丑事直接被病逝。虽然事情没有被公之于众,到底连累了她在贾代善和贾母心中的位置。
该出嫁的时候,贾母不乐意接这个烫手山芋,亲事是贾代善亲自寻的,贾家旧交梁家,地位虽然远不如荣国府,但对方是为的嫡长子求亲,贾代善便应了。
女子婚嫁上,大体上父亲总不如母亲细心,这个婚事贾代善颇为满意,他想着以自家的地位,女儿低嫁了不会受委屈。但实际上,这婚事还真的有猫腻。
梁家既是贾家旧交,自然是武将,只是除了梁家先老太爷曾官至二品外,后代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只是靠着祖上留下的余荫撑着。
如果只是没本事还罢了,最多没落了,但梁家不然,这家人称得上是心术不正。外任时便常借着职位谋取私利,甚至沟通匪寇骗功骗财,这是梁父。梁母在内宅也能做出弄权敛财的事,在这样的熏陶下,深得传承的嫡长子梁程自然也是十足“聪明”的。
梁家人打的好主意,牺牲长子媳妇的位置娶一个“有权势的姓”,他们家就能更上一层,在外面“办事”也更顺手。
至于娶来的媳妇什么性情,好不好,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他们甚至还特意去打听高门里有没有犯了错的姑娘,这样的他们更容易娶到。
皇天不负有心人,梁家从贾家打听到了庶出的大姑娘不得荣国公欢心,马上就惦记上了,一边郑重求亲,一边派梁程亲自上京做低伏小讨贾代善欢心。
贾代善只觉得梁家人诚意足,礼节性的矜持完就答应了。
梁家娶忘尘母亲为的是借贾家一门两国公的名头,自然怕被贾家人发现,忘尘母亲性子又柔弱,根本抵不过梁家的手段,身边的亲信下人一个接一个出事,最后成了孤家寡人。
忘尘母亲生得美,梁程虽跟表妹早有私情还纳了表妹做妾,也不介意去嫡妻房里过夜,于是很快就有了忘尘。怀孕之后忘尘母亲振作起来了一些,她害怕孩子被害,拿藏好的贵重嫁妆买通的身边的仆妇,替她送信进京,求荣府出面保护她的孩子。
然而事情就是这样不巧,信还没送到,贾代善救驾重伤,不久后就去世了。贾代善去世对荣府而言不亚于天塌地陷,那时谁还顾得上她。等这一阵过去,就传来了荣国公嫁出去的庶长女由于父亲过世悲痛过度,守孝时一病没了,还是一尸两命的消息,紧接着就是梁家大爷由于丧妻之痛,也大病了一场。
梁家收获了大片美名,早产的忘尘既幸运又不幸。
忘尘的母亲在听闻父亲去世后就隐隐有些预感,再加上身边下人变化的态度,更加警惕。于是拿了最后所有的积蓄给上回替她送信的妇人,拜托她寻一个死胎来。
准备好后,借着为父亲和肚子里孩子祈福的名头外出,直接将孩子生在了外面。拿死胎替换了亲生的孩子,忘尘则被送给了恰好路过的玄无祖母。
玄无祖母信佛,孙子又修道,十分讲究福报,接了忘尘母亲的嘱托,将忘尘好好养大了,去世前才告诉了忘尘他的身世。
至于梁家,除了那名仆妇外,都以为先夫人生的嫡长子出生就夭折了,连序齿都未能排上。
忘尘讲述这桩旧事时语气非常平静,只有说到自己母亲时才眼神才有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