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郁欢无奈地在台阶前坐下,有些往事,关乎祖父和母亲的性命,她选择了忽视,“殿下应该找过你了吧。”
器具里的水烧得咕噜响,商弥正在把被她弄乱的东西恢复原样,神色漠然,“重要吗。”
“不重要。”
郁欢歪着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是这样一个弱不经风一根筋的学子,不惜顶撞自己的老师不惜放弃自己的仕途,也要为郁氏讨一个公道,他的能力太微薄,于是用自己的方式无声地向这个世道抗议,“从前不重要,现在也不重要。我以为祖父当年是知情的,他默许这种情况发生,就像探寮一战给出的说法,天下需要一个罪人。”
“这两件事岂能相提并论。”
商弥沉着脸,始终没有回头看她,“没有谁能确切地说自己并没有利欲熏心,借口理由层出不穷,你走吧。”
一个女子,仅借助式微的家族便能走到权倾朝野的地步,其中所付出的难以想象,她的城府心计已经让人无法相信她的本心。
郁欢稳坐不动,“陛下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拿着的锄头倏然落地,商弥疾步走向她,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满眼难以置信,“你怎敢,岂敢!”
“如此御下,必失民心。”郁欢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任由他这样失礼。
商弥恍然,松开了手,“这是报应。”
“我只是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而已。”郁欢整理着凌乱的衣领,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和往昔无关,我和荀老们不是一路人。”
商弥攥紧了拳头,“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奸佞。
“殿下庸懦,林弈孚隐忍然野心昭昭,他的身边需要一个智囊,需要一个足以和陛下和林氏周旋抗衡的存在,那个人不是我。”郁欢站起身,回看这竹林竹影参差,于此隐居倒也不错,“祖父可以弃家族于不顾,我不行。权倾朝野又如何,坐在宝座上的那个人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商弥冷哼一声,“皇权不稳,奸佞当道,你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搅得满朝风雨的是她,把皇权散出握在世家手里的是她,左右两相都在觊觎这天下,林相曾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亦然,她还在给他机会,甚至和他狼狈为奸。
她有何脸面说出如此忠君之话。
“如你所见,我是个女子。”郁欢坦然的走下台阶,瞧着煮开的茶水,抬手一覆,整个器具被掌风掀翻,“郁某愿意败在商先生手中。”
随着皇权的聚拢,世家会被清算,她所能做的就是愚忠,所有和她沾边的她所在意的家族都要忠,要风光的心甘情愿的败在天家手里。
至此无忧矣。
“你有病啊,说话就说话,打翻我的茶具干什么。”商弥火冒三丈,却没有去收拾那残局,眼里有些动容,“时候未到。”
“殿下仁善。”是个明君。
此言一出,商弥心里倍感疑惑,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苦思不解。
既如此忠于殿下,又为何选择和离,既要做忠臣,又为何要紧握权柄,她的每个举动都是那么的怪异。
像郁掣,又不尽像。
但有几分上柱国的骨气。
...
天光沉浮。
戌时末。
风华正茂脚步虚浮,还在围着后院跑,太阳是下山了,可主子却一直没有出现,他们是停还是不停呢,肚子在叫唤,从昨日起便没有吃饭,他俩看着躺在摇椅上装大爷的洛十一,恨恨道:“你小子别幸灾乐祸,你的苦还在后头。”
洛十一手摇着蒲扇,闲情逸致,不禁感叹这做主子的真好。
也不知昨个他说的话她还记不记得,一时气话可千万别当真,可不能让这两人抢了自己的差事。
阿虚趋步跟在宣佩玖身后,抬头看了眼后院里的这三人,府里愈发热闹了,净是些脸生的,他低声道:“先生,不能再往前走了。”
大人不在府里,他又不敢拦着他出屋。
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老师,你不听话。”
姑娘满衣襟上还有些口红印,浑身诱人的香气掺杂着酒香,弓腰趴在栏杆上,一双眼眸含情脉脉,唇角噙着一抹笑意,魅惑至极。
她刚从百花楼回来,给墨青雨送行,只有告别的话和饮入愁肠的酒,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连为什么要走也没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