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绎心惨笑,望着她的背影,伸手覆在母妃的眼睛上,“幼时您常说我愚钝,叫我不要争,不要嫉妒,您说这世间的人心比我想象的险恶,这世道是会吃人的,我还以为我能斗得过,沾沾自喜,结果,呵。”
那个能掣肘郁欢能左右太后的江湖人,稍稍对他施予援手,他便能平步青云,而那个江湖人一离开,他便一败涂地。
或许从书院的成绩便已注定,他用尽全力只得了个甲下,还是站在这样的位置去看,却仍输给了大多数人。
东宫。
郁欢刚悄悄回到院里,正要进屋,便察觉里边有人,心里顿觉不妙,放缓呼吸,悄悄翻窗进去,软榻之下一人正在酣睡,衣袍底下似乎掩藏了什么东西,“余沁。”
等了一宿的余沁惊醒,抬眸看向她,随后把藏在衣袍之下的匕首递给她,“太子妃,您的东西。”
正是月刃。
还有那团有些许破烂的夜行衣。
郁欢接过收好,仔细打量着她,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也确实替自己争了个好机会。”
身上不搭配的紫色外衫和厚袄还没脱,一脱下,本就受了严重伤的肩膀处早开裂了,又渗出血来,白白养了几日。
余沁嗯了一声,瞧了一眼更香,而后把金疮药拿了出来,“妾身替您包扎。”
她什么也不提,只当不知道,却完美善后,如今东宫除了两位正主,属她最大,都不曾侍寝便坐到了承徽的位置,背后还没有势力,当真是叫不少人眼红。
血液粘稠,粘住里衣,一拉一扯都是痛,郁欢面不改色地褪去衣裳,肚兜遮住关键位置,整个上半身裸露在人前,全是伤疤,看着就觉得骇人,特别是胸口处的那道伤疤,远观就像一朵花,红色的,痕迹四散蔓延,难以想象受了这种伤的人还能活着。
余沁苍白了脸,手有些颤抖,热水早变得冰凉,她解开那些纱布,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身体,生怕下手重了疼着她,而后洒上金疮药,用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城西有家铺子,无痕膏卖得极好,效果也是很好。”
所有的里衣俱已褪去,郁欢越过她,在衣橱里随便挑了件衣裳穿好,边穿边说:“我这双手保养得很好,可它比这身体更罪恶。”
“妾只是感慨,您好像吃了很多苦头。”余沁低垂着头,默默清洗着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还看见了守宫砂,“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青颦双黛螺。论年岁,妾还要大上您一些。”
郁欢梳发的手一顿,“任是哪个男子看到这具身体都会觉得厌恶。”
小妹似乎念过这段词,又想起了阿桑,那丫头眼里尽是心疼,她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来心疼这满身伤疤。
如今她又感受到了这似曾相识的情绪。
“不,不会的。”余沁还在净手,有些出神,“您风华绝代,容颜和身姿让妾都忍不住心动,真爱是只会心疼您的这一身伤的。”
门外。
芹嬷嬷已经带着宫女捧着洗漱用具在等候了。
郁欢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先是允了伺候的宫女进门,而后才道:“你倒是七窍玲珑心,深宫寂寞常思家,接你父母进宫陪你吃顿饭吧。”
芹嬷嬷有些疑惑余承徽怎么会在屋里,但瞧她把太子妃哄得这么高兴,扫兴的话断不敢说出口,自然也听闻了昨晚太子妃暴打九皇子一事,还以为这一早又要面对修罗场,“太子妃对余承徽当真是喜爱有加。”
余沁微怔,心里也是欢喜的,“妾身谢过太子妃。”
她有三年没见过家里亲人了,爹娘宠爱弟弟,恐早把她这个女儿忘了,但她还是很想和他们相见。
漂流一生能得几次团圆。
芹嬷嬷:“奴婢替您换药。”
“已经换过了。”郁欢低声问道:“新的朝服还在赶制吗?”
“没,已经赶制好了。”
一宫女恍然,忙小跑着去取,芹嬷嬷挑选珠翠的动作停了下来,问道:“您今日要上朝吗?可您的身子...”
“无碍。”
再不出宫,军心都要散掉了。
深蓝色的朝服上有四色织成云凤花锦绶,下结青丝网,革带,绶环犀,穿戴好玉带配上水苍玉,发带固住头发,带上冠帽。
临走时,郁欢回望了镜台一眼,铜镜中分明是个纤弱的翩翩公子,美艳的五官所带来的明艳和妩媚被满身的英气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