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
一道粗犷的男声叫住了郁欢的脚步,寒冷的天气让他的发丝都结了露珠,脸冻得通红,他搓着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暖和些。
郁欢回眸,有几分眼熟,“你是?”
“我是先前帮忙下葬的人,我没有贪钱啊,买了上好的棺材,也选了个风水宝地,连带着那狐裘也都放在棺里了。”男子说着,道明来意,“我上有老下有小,朝廷要打仗,正月起,赋税便要比以往多上三分之一,我是个打铁的,那里工钱不高的,刚够养家糊口,可这战事啊...工钱还压了压,养不起家里了,我想着..想着..”
郁欢眉头轻皱,打断了他的话,“国库充盈,赋税怎会提那么多?”
之前也听吕泱提起过赋税一事,不过只是提了一嘴,倒也就没多在意。
“告示上贴着呢,户部那里给了解释,我这小老百姓也不知道什么。”男子闻言,抓住国库这个字眼,立即明白这一定是个高官家里的小姐,“我就想着,你府里还缺不缺伙计,我挺机灵的,就是做护卫,也挺能打的。”
在世家里做事可是件美差,不说每月的俸禄,便是运气好遇上个主子打赏,也比他这打铁的伙计好。
郁欢又问:“增加赋税一事,你如何看?”
男子挠了挠头,两人的沟通完全无效,却还是老实答道:“我就一小百姓,还能咋看。都说是那劳什子将军非要打仗,也是,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折磨老百姓,图个啥,为了自个的前程,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我们这些苦命人。”
郁欢眼里寒意深重,“听你这意思,百姓都觉得是这将军的不对了?”她瞧他不敢说的模样,继续道:“实话实说,没人会找你麻烦。”
男子隐约感觉得到这是那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小姐,多半还是嫡出,忙实诚道:“可不是嘛,井水不犯河水的,非要打仗,收刮民脂,听说是个女将军,怕军需不够,故而多加一备,以防女将军这一仗打得艰苦。”
郁欢挑眉,“这也是告示上说的?”
“不不不,是有个在户部当差的兄弟偷听到的。”男子摇摇头,怎得觉得这天越来越冷了,像在冰窖里似的,“唉,上头的事我们哪能知道呢。”
郁欢问道:“那个钱袋你还留着吧?”
男子点点头,从怀里拿了出来,沉甸甸的钱袋轻了很多,“还留着。”
郁欢说着,把佩在腰间忘了取下的水苍玉丢给他,“你去把那在户部当差偷听出来散步谣言的那家伙绑了给我丢到林相府门前,把这玉交给守卫,没人敢为难你,而后拿着这钱袋去郁府,管事会给你安排活计。”
男子有些犹豫,“这...这...我不敢哇。”
好歹是在户部当差的,是吃公家饭的,他这绑人..
郁欢:“会有官差为你保驾护航,这些算作买你消息的钱。”
说罢,拂袖离去。
回程的路上,她不禁失笑,原来不仅是她,林弈孚亦不能好好掌控手底下的人,户部尚书以其职权中饱私囊,又能害她又能让林相背锅。
人心啊,多么不可靠。
东宫偏殿。
无人。
上阵的甲胄已经准备齐全,正挂在木架上,暗金色的铠甲,前后两面安置着青铜护心镜,曜日头盔上撒一把青樱。
郁欢把甲胄拢上,戴好头鏖,腰间束着湛渊,她遥遥望向铜镜,里边的人儿气宇轩昂,但那张脸,实在白净,看起来丝毫不凶狠。
此时,芹嬷嬷推门而入,诧异后满心苦楚,这位和殿下愈来愈疏远,将来不知在哪里,她拿着信走近,“林家的信。”
郁欢接过,粗略扫了一眼,便丢进一旁的风炉烧掉了。
回宫的路上途经官衙,她差守卫去给佟彬说了声,这会儿,事办妥了,林家的信也到了,户部尚书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就算好过,在她回来之后也不好过了,户籍一事他很可能是个替罪羔羊,又加此番行事,林弈孚定会把这条命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亥时降至。
芹嬷嬷担忧道:“您一定要平安归来。”
郁欢颔首,越过她,出门。
在门口,唐蓁蓁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里,满眼伤感,她嗫嚅道:“我知道此番不合规矩,可我想来送送您。”
她每一天都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这个孩儿。
直到郑叙带来郁欢的仁慈。
又想着全家人都回了祖籍,过往的那些纠葛,郁欢为之铺路却没得到任何实质性回报,但仍选择了放过,不免觉得自己太过恩将仇报。
郁欢脸色柔和了些,俯身抹了抹那挺着的大肚,动作轻柔,语气里有种莫名的情绪,“都这么大了,你是个美人,这孩子也该是极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