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嬷嬷颔首,“是。”
其中深意,旁人听不出,她如何听不出。
轿撵渐渐停下。
忙有太监进去通报。
郁欢昂首望了望慈宁宫的门匾,轻摇了摇头,踏过门槛,往里走进。
太后也未曾刁难,没故意让她在雪中等候,允了她进门。
端坐在高堂,皱纹已然布满了脸,岁月的沉淀之下看不见青春的容颜,唯剩一股浓浓的倦怠感,老人没有笑,丝毫笑意也没有,就那样看着她行礼,而后给她赐坐,“打哪的风把你吹来了。”
厚重的狐裘在进门那一刻便被脱下,郁欢坐在软榻上,轻声道:“事务缠身,好不容易今日偷得几分闲,特来拜见。”
半点不提罪字。
“打理一宫已是疲惫,又参与朝政之事,的确分身乏术。”太后盘着手里的那串佛珠,无事不登三宝殿,她退让,但她不想多加纠缠,“哀家瞧过那位良娣,若非清河早已离世,只怕哀家都要认定她就是清河了,像,太像了。”
郁欢接过嬷嬷递来的热茶,没急着品尝,回应道:“斯人已逝,再像,也仅是像,命终不同,说来倒是有件趣事。”
太后抬眸,“能让你觉得有趣的事并不多。”
桩桩件件能打击她势力的事,才被她叫做有趣。
“只是觉得新奇罢了。”郁欢轻笑着摇着头,饮了口茶,随即道:“老天造人从来不分三六九等,生在名门望族只是胎投的好。纪良娣此话臣妾细细思索,实在有趣。”
太后闻言眼神微凝,“原是跑来哀家这里告状了。”
郁欢挑眉,与之对视,“是吗?”
“皇权更迭,江山代代有才出,一句胎投的好,呵呵,这位良娣心气高啊。”太后收敛了对郁欢的憎恶,就事论事,重复着郁欢的话:“是啊,再像,也仅是像。”
“这老天如何造人的臣妾不知,臣妾只知这陛下是天子。”
郁欢又恢复那副生人勿进的表情,分不清是怎样的情绪,她的眼神落在窗外的景色里,风吹了进来,蹿进她的衣领,更觉着冷了,“这一走,不知这院里的景象又要换几轮,东宫冷清,殿下的身侧始终需要个伺候的人。”
太后心领神会,算是明白她此番来真正的意图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寻常家儿子都满地跑了,太子投身前朝,你这一走不知多少时日,难为你有这份心,不似敦亲王那福晋,实在善妒。”
“身为妻子,当为夫君考虑,更何况臣妾的夫君还是太子。”
郁欢低眸,又饮了一口热茶,暖茶入腹驱寒,却仍抵不住那寒风,“那此事?”
“皇后有孕,敬贵妃协理后宫,终有顾料不到之处。你身居此位,便行本职,只是这多事之秋,莫要埋下后患。”
太后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有时哀家也觉得,这人心实在是善变,你觉得呢?”
郁欢颔首,“世事无常,人心难测,有的人摔了一跤就长记性了,有的人撞了南墙仍不肯回头,相比于您心细如发,臣妾终究是逊色许多。”
这两处有的人都意有所指。
太后盘着佛珠的手一顿,“荣枯皆有数,哀家心如明镜。”
“嗯。”
郁欢没说奉承的话,在这次面对面的谈话中两人终于取得了想法上的一致,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余沁走上前来,随即说道:“小家碧玉,家世清白,还请您掌掌眼。”
任何人都能收手,而她却不行,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这片和谐,只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余沁有些紧张地走上前,行了大礼,没敢多说什么,头埋的不算低也不算高,并不足以让坐在高位的太后瞧见她的容颜。
太后点了点头,“已是珠玉在前。你作为一宫之主,事事自己定夺。”
记得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她会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教导她容人处事,但现在她没有说这些,因为打从心里,她就不希望顾修远将来坐上那个位置。
“太后谬赞,既如此,臣妾便不多叨扰了。”
郁欢起身作礼,“其实有那么一刹那,臣妾的心如您一般,种子已埋下,竟有些无措。臣妾告退。”
这句话中有太多信息量。
也让太后在某方面的防备松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