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会崩溃,会流泪,会灰心丧气,会有很多后悔,可她为什么仍旧如此平静?
“徐清,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徐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冲他笑了笑:“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其实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她有两份图纸,一份是她独立设计的初稿,一份是经过程逾白指导和手作后完成的终稿,在交稿前夕经过很多次的挣扎,最终她交给元惜时的,是初稿。
“那晚我接到墓园的电话,突然之间觉得很无力,好像我永远也摆脱不了那种裹缠不清的、沉重的命运。那晚我想起很多事,小时候每当我爬到家乡的山头,决定长大了要如何自立与自强时,命运总会给我一击。围绕在身边的揣测、议论和有色眼光,很长一段时间是我童年的全部,我知道成见很难打破,屈辱很难洗刷,有些底色会伴随我一生。爷爷去世之前,我还试图克服心底的卑劣,爷爷一死,我干脆放弃了对道德的敬畏,任由它闯出来,我想那些都是仇恨,合理的仇恨。五年间,我为仇恨而活着。回到景德镇后,当我真正触碰那些有温度又热情的器物,当我再次感受到来自朋友间的温暖,我才发现,我好像可以接纳那些卑劣的存在,似乎还能跟他们和平共处,又是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在意,假装已经放下,可是有什么用?”
华而不实就像一道影子,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我总是担心自己哪里有问题,担心实用性的完整度,担心会重蹈蝶变的覆辙,担心会再次失去所有,担心程逾白对我的偏见,担心爷爷对我失望……”
越是如此,越是自困。那通电话到达后,她更像自暴
。自弃一般,选择交上早就被自己否定的初稿。
很多时候就是一念之差,在当时她就是鬼使神差的一个念头,想甩掉那个卑劣的自己,想看看彻底输掉会是什么样?一无所有又如何?
“很奇怪,在收到元惜时发来的短信时,我居然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那道影子不在了。
“我想我输掉了四世堂的合作,但我得到了更多,不是吗?”
徐稚柳注视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就在徐清目光闪烁,似乎被看得羞惭时,他突然如梦初醒,有种顿悟之感。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徐清,你太勇敢了。我原以为自己是个心志坚忍,不易惆怅之人,可历经千帆,至今未能看淡,反倒越发优柔起来,想是我骨子里就懦弱吧?徐清,我不及你。”
“你怎会不如我?你只是……”
她回头看他,徐稚柳粲然一笑:“我只是放不下曾经吧。”
徐清这才发现徐稚柳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