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只是龙纹瓶,宋代磁州窑画龙纹的极少,有代表性的一件龙纹瓶现藏于日本白鹤美术馆,龙刻画得极其生动,三爪有力,而这只瓶子上的龙形象呆板,双眼无神。”
“万物各有形态,龙形如何,完全取决于当时工匠的表达。你我都不是工匠,又怎好断定呆龙不是一种意趣?”
“龙呆萌也好,精神也好,重在神韵和笔力,呆也有呆的生动,这只龙的致命缺点并不在于呆,而是它有五爪。在座有谁见过民窑敢画五爪龙的吗?”
刘安面上一丝不动,实则已招架不住。她悄无声息地向戏楼二层包厢里的人求助,停在门口的保安也松开男人,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徐清料到对方会过来,没再藏身,径自走到台前。
此时,侧门外也多了一人,只谁也没有发现。
徐清翻身上了台,保安没拦住,又怕动静太大撞到瓶子,错失一步,就听她道:“民窑瓷器画五爪龙是对皇室宗族的不敬,会遭来杀身之祸。众所周知,古代绘画图样讲究寓意,谁敢冒犯天家威严?”
她这么一说,戏楼里声音渐而沸腾起来。
五爪龙当真一针见血。除此以外,徐清还提到上面的铭文,有“花瓶”二字,她说道:“花瓶一词在宋代时还没有出现。”
明人张谦德《瓶花谱》中说:古无花瓶。至少证明在明代以前,不可能出现这个词汇。
当真又是一个致命缺陷。
说到这里,刘安彻底没了还嘴之力。徐稚柳还在观察瓶子的开片,自见识过当代做旧的手段,他每每废寝忘食,一有时间就在研究各种陶瓷书籍,连化学名词都知道了不少。他向徐清转述这是一种做旧手段,并不是长年以来土浸所染,而是用硫酸烧出来的。
至此,座中一片喧哗,无人再敢拍这只价值连城的瓶子,连同之前的拍品也产生了质疑,纷纷要求退货。
就在刘安被合围得哑口无言时,门外走进来一人:“这确实不是磁州窑出土文物,而是民国仿品。”
有人认出他来,惊声道:“一浮白?”
程逾白笑道:“各位不相信鉴定文书,总要相信我的眼睛吧?”
他大名在外,身上多少个专家名头,有他说话,自然信服不少。程逾白走近了,不轻不重看徐清一眼,笑道:“各位请看,这只龙纹瓶足部有菊瓣纹,和磁州窑画法相似,圈足厚度也符合标准,再看胎质,应是先在胎上涂白色化妆土,然后上黑釉,划刻龙纹,再剔划龙筋,黑白对比强烈,烧制方式应完全仿制磁州窑。”
程逾白说,宋代磁州窑有一件白地黑花枕,上绘猛虎,枕上题“明道元年巧月造,青山道人醉笔于沙阳”,枕底题“张家造”,是很齐全的陶人款,写明了制作时间、工匠、画师和作坊的名字。这只瓶子在足底标识出也写明了详细信息,与“张家造”别无二致。
尤其底足多为瓷器唯一露胎之处,可以辨别胎土的时间年月,通过底足的旋切痕迹,也能判断纯手工制作,足见其真。
只有了上述那些致命漏洞,不可能是宋代时期的真迹,而是民国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