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原来的户籍记录不全,我等就为你家重新录补修订。”
“多谢王里正。”
王里正得了人家辛苦制的药,也不打算难为几人,如今到处都是流民,把一些散户并在一起本就常见,再说明府的户籍大多都有丢失遗漏,即使他在户籍上稍加改动,也没人查的出来,此举算是帮这几个孩子一把。
“不过,从今日起,你们以前的姓氏就不能用了,按户籍所写,合该姓夏才是”王里正提醒他们。
“我等没有异议。”刘一薛二等人赶紧点头答应,只要能有新的户籍,姓什么也不大要紧。
要知道唐朝的户籍管理一向严格,要不是此次大面积战乱,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冒改户籍,更别说从原本的贱籍改成良籍,成为法律上的自由人。这次重新录入户籍,于他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东南方向靠近橡树坡还有三块劣地,就都分给你们罢,只要你们勤恳劳作,二十年之后,这些地就可以作为你家的私产,祖祖辈辈流传下去。”
“其他无主的荒地,只要你们有能力开垦,也可算作你们的,耕地的牛、犁等物,头一年也能借给你们使用,但第二年起,你们就得靠自己耕种了,还有每年的租庸调,也不能落下。”
这样的土地制度着实坑爹,怪不得历史上记载,安史之后,许多农民因为种地缴不起赋税,不得已放弃土地,远走他乡,成为浮寄在其他城市的逃户。
因为没有地,被迫沦为逃户,后来因为挣不到钱养护自己,又从逃户沦落为佃户、杂户或者奴隶,这就是唐朝贫苦百姓的悲惨命运。
小玉心里不停咒骂着唐朝上层对百姓的压榨,此刻脸上还得露出欢喜的表情,表示自己非常愿意恳荒屯田,也会好好耕作按时缴纳赋税。
商量完毕后,王里正将几人的姓名、年龄和相貌等一一记录好,又交待了几句话,就带着随行的二人急匆匆的走了。除了小玉一家,村里还有几户新安置的难民,等着登记户籍。
王里正一走,刘老媪和小玉几人终于放下了心,只要里正肯帮忙,他们的户籍就算是稳稳落实了,从今日起,他们几个往后便都姓夏,以前的姓都不能作数了。
“我们有自己的地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夏一欢快的叫着。
“哪有那么快,那地都是劣地,种不出多少粮来。”刘老媪略有些忧愁。
“一时没有粮种也种不了地,不若先种些菜蔬,好歹果腹。”夏三想了想,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不怕,我已想到了法子,过几日就能见分晓。”
“甚法子?”
“便是我们采来的菘蓝。”
自从户籍一事有了着落,小玉就一门心思想着挣钱,种不种地都是后说,先把一家大小的肚子填饱再说,再没有正经的吃食,谁都撑不下去。
一连好几日,小玉几乎闭门不出,整日里守在火堆前熬制板蓝根,又用细罗一点一点揉制成颗粒,这活四娘几个小孩做不来,夏一和三娘倒是能做,但他们还得外出捡柴和挖野菜。
随着家中仅剩的豆面越来越少,小玉终于熬制出了大半瓦罐的板蓝根颗粒,她拿出装豆面的布口袋,将最后一把豆面倒在碗里,又将瓦罐里的板蓝根装在里面,在手里掂了掂,足有一斤的量。
“那个黑心肠的恶妇又来了。”夏一从外面进来,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
“谁?”小玉一时摸不着头脑。
“前几日拿糕来的女子,就是那里的人。”三娘跟在后面补充,又指了指城里的方向。
“原来是她,她还敢来?”小玉惊讶道。
“她不来我们这里,其他地方不敢去么?吴三郎和我说有好几个小娘子都跟着她走了。”
“跟她走的,可是自愿?”小玉又问。
夏一不吭声了,怎不是自愿,家里都饿的要吃人,父母亲听说孩儿有好去处,巴不得将她们送去,就是有几个小娘子自己,心里也是愿意去的。
“哎,都是没法子,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谁想去那腌臜地方。”刘老媪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玉沉默了,沦为娼妓,这是封建社会许多女子难以摆脱的命运,刘老媪说得对,若是有得选,人人都能吃饱饭,谁甘愿做那出卖身体和尊严的人。
后世人评论唐朝,总不外提到繁荣、开放、包容等词汇,少有人想到唐朝衰败之后,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无辜女性沦为妓女。
男人们提到唐朝的娼妓,总会称赞她们腹有诗书、内有才气,举止投足风流尽显,可是细数数唐朝名妓,什么李娃、霍小玉,还有薛涛、关盼盼,哪一个不是孤独悲惨地死去。
“别急,总有一天,我们能改变这个社会。”
小玉背对着墙,盯着布袋里的板蓝根,低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