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兖州士族,陈宫被阿生带在身边。因此他也是第一个见证学宫石碑群的外人。“百、百家衰落已久,近乎湮灭,竟然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吗?”陈宫差点跪在巍峨肃穆的石碑前。天地良心,曹操的大军都没能让他陈公台颤抖过,只有曹仲华一遍遍蹂躏他的认知。
阿生摸摸大道旁伫立的不规则大圆石:“我只怕学子不乐意。”圆石正面刻着“许县学宫”四个巨大的隶书,被金粉描过的笔画是整座建筑群最亮眼的色彩。
事实证明,阿生没有杞人忧天。
汉帝一行百二十余人,停留在学宫前配殿狭小的室内,不肯入住。
正月的寒风呼呼吹,为了营救汉帝而根本没过个好年的曹洪手握在刀柄上,盔甲上还覆盖着冰渣子。“大家伙忙了一个冬天,才盖起来这处排场,现在你说不住?”曹洪的声音如铜钟一般,仿佛能把人脚底都震麻了。
“此处不合礼制。”跳出来跟曹洪对喷的是王允,“自两汉以来,凡帝皇居所,必以四方为制,坐北朝南。朱雀门外有宗庙,内有议政大殿,至于长乐、未央、后宫诸殿,皆有定制。如今这里,就是一处重建的太学,格局参错,高台上皆为学堂,既无主殿,又无后宫,更没有宗庙,让皇帝怎么居住?”
“后宫?陛下这个年纪,也没有后宫啊。”曹洪嘴里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你们就根本没有奉陛下为主的意思!”
“我们兖州历经战火,最好的房舍就是这里了。曹州牧还住在商贾的旧宅里呢。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在雒阳住草庐,有片瓦遮雨就算好了,怎么如今还挑三拣四的?”
“你住嘴!你们这些鲁莽军汉,一路上走来就处处对陛下无礼。礼仪不全、尊称错误也就罢了。陛下没有动筷,就有人敢自行饱餐;陛下没有薄被,也没有一人让出自己的帐篷。分明就是目无尊长!曹操何在?让他出来,我要质问于他!”
小皇帝缩在座位上,一脸麻木地看大人们争吵。又开始了,自从哥哥死去,他当上了所谓的皇帝,日子就生活在有关帝王尊严的争吵中。
董卓穿鞋子上朝了,是大不敬。
董卓当他的面杀人了,是大不敬。
郭汜克扣了他的食物,是大不敬。
李傕睡了宫女,是大不敬。
好不容易逃出了长安,来到兖州,曹操依旧是大不敬。
吵着吵着,日子就过去了;吵着吵着,刘协就长到了十岁。但除了帝王尊严,和帝王尊严屁都不是外,他什么都没有学到。
曹操进来了,带进来一大群陌生的文武,威风赫赫地与太尉杨彪、司徒王允等人对峙。尚书丁宫在两边不停和稀泥。但刘协已经神游天外,压根没听他们具体在说些什么。他此时甚至生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一直以来周围人所说的皇帝,其实跟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