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这一日,三更天,裴少淮起身赶往南安城,贡院里已掌亮灯盏。
裴少淮坐于前院的高台正座上,二十余名老廪生拱手行礼之后,开始唱保,伴着一声声“某某具保”的吆喝,一道道高矮身影步入、按号入座。
少年初初赴考场,如纸皆净白,不知哪朵是真梅。
考案年年见挥毫,而今又满座,握笔不是曾经人。
当裴少淮坐在高台上,望着底下那些年岁尚小的生涩面孔,满眼皆是少时读书的过往,也便是此时,他突然想明白自己为何能遇见南居先生。
不是茫茫中的缘分使然,而是南居先生从文卷里选中了自己。
南居先生当初看裴少淮的时候,是不是也同他此时看场下少年学子一般呢?漫漫科考路,艰难走完一路之后,有人成了拦路人,也有人成了开路者。
今日见晴,正场考试一切顺利,待到日落时,敲锣收卷。
因考生太多,读卷任务繁重,再覆安排在了两日之后。
老学究们分头读卷,把文章尚可的卷子呈至裴少淮处,兴许是“子曰不然”太难了些,言而有物的卷子不过数十张而已,不及考生的五中之一。
那些笔法尚且稚嫩的少年郎,只能照着朱子的注解去释义——君子不媚人,遵循于天理。
倒也有些学子从闽南之变,识得了裴少淮的几分心思,譬如一位名叫齐全安的学子便写道:“……当世无杰士方才以媚当道。”
可见,他把“君子不媚人”具体化了,杰士不媚势臣。
又有陈书新写道:“……天理之大,媚神不如媚己。”他结合闽地鬼神习俗之重而述,认为“人言轻而鬼神重,不问苍生问鬼神误世”。
笔法韵律虽不是那么好,一番见解倒是好的。
小题的好处便在于此,没有太多的束缚,自圆其说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