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真回头瞅了眼身后渐远的重重宫闱,那本该令他熟悉至极的景物,在这一刹陡然变得格外陌生。
在离开帝王寝殿前,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几乎便要脱口问他有关当年抄斩白家之事。
——他从前一向坚定不移地认为,陛下狠心除了昭武将军府,只因天性太过多疑,并确乎是想稳住那动荡不安的前朝,秉持着“斩草除根”才下此狠手。
但现在……他竟想出言问问他,问问他,当初他是不是另有考量、他心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曾告知于他的苦衷。
他竟想相信他另有苦衷。
青年茫然瞪大了双眼,他垮了眉梢,眼眶子无端泛上了细细的涩。
他只觉心头悄然渗出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那悲意随着经络向外蔓延,眨眼占据了他整个胸腔,不多时又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等着那悲游遍了他每一处经脉,潜藏在悲意深处的痛便一点点渗上来了。
白景真活了快二十八个年头,时至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悲痛”。
他回身静默注视着那涂了朱漆的宫墙,这时方恍惚中觉察到,陛下他当真是要死了。
那个下令斩杀了他一家老小、将他接进宫中,亲手教他骑马射箭、排兵布阵,教他何为礼仪、何为谋略的帝王,当真是要死了。
他忽然有些想哭。
*
“白氏景真接旨——”京中私宅之内,老太监高捧着那卷明黄圣旨,面容严肃非常。
“奴才,白景真,接旨。”青年衣摆一掀,从容跪地,他声线镇定如常,眸底却悄然飘过了一线几不可察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