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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末,学馆散了学,唐厚孜合上书本,起身拜过夫子。
夫子脸上却有不睦之色,砰砰敲了两下响木,朝着他身后斥了句“不可救药”。
唐厚孜回头一瞧,噢,身后的同窗七零八落睡了一半,都散学了还没醒,他们各自的书童却都精神抖擞地站在墙尾听讲。
眼看夫子举起响木要往下丢了,唐厚孜忙给同窗们说好话。
“夫子别恼,快要考试了,大伙儿都紧张。我家离得近,晌午还赶得及回去吃饭歇个午觉,却有好多同窗回不去,怕来回一趟,耽误了学习的工夫,中午全留在书院里背书呢。”
夫子对他气不起来,脸上的恼意散去,和煦问道:“义山温习得如何了?”
唐厚孜脸上露了惭愧:“我家里有位先生,对各朝史论颇有见解,尤其是隋唐五代那段史,他讲得精彩绝伦。这些时我每晚与他聊起古史,都颇有所得,总是忘了时辰,没顾上温习功课。”
夫子拍拍他的肩:“多听听史也好,别说你年纪还小,就连夫子我也不爱看孔孟。”
师徒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相携走到了书院门口才散去。
唐厚孜念书的这书院叫岳峙书院,取岳峙渊渟、不可动摇之意。最早是以岳家为首的几个富室一块掏钱办的。
因为岳家在京城落根最久,家族枝繁叶茂,书院里头一半孩子都姓岳,堂表兄弟扎堆,别姓的孩子多少有些受排挤。
唐老爷升官后,本想把他转到右厢府学去,唐厚孜想了又想,没去。一来府学学生多,夫子却少,怕是心有余力不足;二来府学比书院离家远,每天路上省下的工夫够他再看十页书了。
时近黄昏,却也没一丝风,闷热闷热的。
唐厚孜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忽觉右边肩膀上一沉,不知谁的一条手臂勾肩搭背地缠上来,压着声笑。
“义山兄,帮我答几道题,给你五两银子如何?”
唐厚孜侧头去看,是同班的岳无忌,岳家二房最小的孩子,平时领头睡觉,数他最不爱学习。
唐厚孜没怎么跟他打过交道,含笑作了一揖:“无忌兄。”
“天天拜这个拜那个,你累不累啊!”岳无忌不兴这套,一扬手,把题纸摊在他眼前:“你快看看,能不能答?”
唐厚孜拿到手上看了看。他书背得多,不必通读题目,看头一句就知道出处,三两眼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