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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南宫(2 / 3)

而韩燧听得他开口便直呼自家师尊名声,心中却是一阵不悦,但南宫雄烈一早传下话来,务必以礼相待,兼之沈沐川功夫实是非凡,自己也不好翻脸,当即强忍心中不快,退身让道:“请沈大侠移步锁心楼,我家师尊在那里等候。”

锁心楼地处狂岚堂西北角落,相比较于这雄奇山庄之景致如画,锁心楼一地属实显得萧索荒凉,只一座木质塔楼,楼前亦是一片开阔地带不事草木装饰,锁心楼门前站立一人,身高气足双目沉然,正是南宫雄烈,而锁心楼正是狂岚堂禁地所在,韩燧再不敢寸进,与沈沐川说明状况便即退去。

沈沐川立刻一脸嬉皮笑脸地走上前去,便走便道:“南宫堂主,你抬手这一掌委实沉重,我这小徒弟还没学过什么功夫,若是被你一掌拍死,甚是不妥,我功力不济,解不了南宫家的深奥武功,还请南宫堂主赏个脸,救上一救,小徒弟若是得救,什么输赢胜负啊,沈某自然公告天下,是我剑法不及南宫家刀法,如何?”南宫雄烈闻听,心中一团怒火骤起,双眸蓦地圆瞪,气势登时暴涨,说道:“我要你前来,便是有胜你的把握,介时无需你言说,我自然会公告天下,洗刷我南宫家,及我家星儿身上非议!”沈沐川一脸无奈地笑道:“这是何必呢?小侄自己承认了,不就省得我们再动刀兵?还请南宫堂主先将这烈阳缚心印解去,若是要仰星兄弟与我过几手也无不可嘛。”

他哪里知道,南宫仰星如今竟似已成半个废人,他本意便是答应比试,或许还能让南宫雄烈心中稍稍欢喜,但这话语却是正正戳在南宫雄烈心窝子上,回想起儿子昨夜的颓废境况,南宫雄烈胸中哀怨霎时间化为一股恶狠狠的怒火,他的声音因怒意而被压得低沉浑厚,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且先与我一战,若你胜我,我必相救。”

沈沐川搔了搔头,赶忙拱手:“与南宫堂主一战在下岂敢,您是前辈,我是晚辈,小侄绝无胜望,仰星兄弟多年来必定修为大大进步,在下与他较量,才是同辈较技,堂主您说是不是?”他话语中虽是好意,但却不明就里,句句直插南宫雄烈心中痛楚,南宫雄烈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个沈沐川!话语之中净是恶毒!你速速将那娃儿带开,免得再添新伤!”他只道沈沐川是故意反复提及南宫仰星来讥讽南宫家,心中此刻怒意如潮,但沈沐川哪里想到如此多?见南宫雄烈也不回应自己所问,反而吹胡子瞪眼起来,心中也是一阵迷茫,随即将墨止置于远处一株树下,返身便回了场中,他周游江湖多年,对敌经验颇为丰富,单是走动这点时间,便将四下里环境扫视了个遍,只见此地空旷荒凉,除了一座古旧木塔和一列刀剑兵器架之外更无他物,早春二月居然连一株绿草也不长,直如死地一般,心道这老头子是铁了心与我正面交锋,连一丝一毫避退余地也不给,他对着南宫雄烈拱手道:“仰星兄弟在哪里?他不出来看看么?我与他也多年未曾见了。”

南宫雄烈怒喝一声:“你还敢提星儿!”暴烈巨吼之中蕴含十足十的功力,声浪竟将四下里飞尘尽数避退,沈沐川精神为之一振,不想眼前之人竟保着决死之心,当即屏气凝神以待,但心念急转未停,南宫雄烈已是冲到面前,以掌为刀斜撩横挑而上,正是南宫家不传之密“南离刀法”中的杀招“举火焚天”,沈沐川只见招式未至火劲先行,身法疾旋便倒跃而去,但南离刀法之所以独步武林,便是在于其势同烈火,招招式式皆咄咄逼人高歌猛进,一步退却,剩余招式便源源不断地悉数而出,最终逼得旁人退无可退,果然沈沐川一下避开,南宫雄烈后招再上,一式更强绝于一式,更兼此刻他心境怒意灼烧,眼前沈沐川好似就代表着十数年父子隔离的罪魁祸首一般,刀招更是越发暴烈霸道,短短十数招之间,沈沐川全然只有避退之策,全无应对之法,斗场之中火劲盈天,眼看南宫雄烈已是全然占着胜势。墨止背靠大树,见这二人斗在一处,只觉得眼前对决十分精彩,但却全然未曾意识到,这场争斗若说江湖中近十年至强一战也不为过,南宫雄烈身着暗红长袍,只见一红一棕两道身影缠斗不休,他虽看不出个所以然,但眼见沈沐川处处受制,心中一阵焦急,欲要开口助威,胸口疼痛感便及时地让他住了嘴,只能满头大汗地憋在原地。

南宫雄烈转瞬之间便连攻二十余招,沈沐川只管策动身法左闪右避,全然不接半招,他心中焦急,一则是他急于争胜求个结果,二则是自家刀法首重压制力,但却最耗内劲,时间一久便再难支持,沈沐川只管躲避莫不是要拖延时间等待自己气力耗尽再趁势进攻?又或是他心念当年亏欠,故而有意求败?南宫雄烈急道:“你不出手,我绝不救人!”饶是如此爆喝,心中仍是犹疑一闪而过,生怕沈沐川只顾拖延却全不相抗,手上刀招也不自觉地慢了半分。

但正是这片刻机会,沈沐川双眸中精光一闪,剑指斜刺,直取肩头,原来沈沐川果然念及自己当年猝然之间退出会武,导致南宫家蒙受非议而不愿真的与南宫雄烈斗个上下,南宫雄烈既然不愿提及南宫仰星,以沈沐川之心思,自然也猜到只怕南宫仰星的确因此而大受打击,心中便再三退避,但此刻闻听南宫雄烈话中之意,是必然要分个胜负,若是没有分出胜败,如何可解那烈阳缚心印?于是只得出手反击,他这番猛地突袭,正好在南宫雄烈犹疑之际,当即左肩守御慢了些许,但南宫雄烈毕竟江湖经验丰富,立马回掌格挡,然而岂料沈沐川剑指只凌空虚点,欲要接触时便又攻势一止,南宫雄烈旋即刀招反击削去,沈沐川侧头一避闪过凌厉掌风,剑指蓦地再进一步,这番南宫雄烈却是再难回防,只觉左肩登时一阵酸麻,竟是被沈沐川率先戳中云门穴,好在沈沐川一指之下并未策动剑气,否则此刻只怕臂膀已是受了重创,他惊诧之余奋发余力怒挥一掌,将沈沐川堪堪逼退,头脑中迅速将天下所见过的剑法迅速回想,并未曾见过这等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的古怪剑法,当即喝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沈沐川轻笑一声,道:“让前辈见笑了,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粗浅招式,还请前辈指正!”南宫雄烈知他话中带刺,但痛意却是激发自身争胜雄心,一股强烈的狂热感涌上心头,于是强运内劲将穴道冲开,再度与沈沐川斗在一处,但此刻势头却已不比方才那般无可阻挡,沈沐川亦是剑指迎上,二人渐渐竟是斗了个均势。

而此刻,除却重伤的墨止,韩燧也躲在隐蔽处观摩着眼前这一场惊天撼斗,他虽习武多年,成功做到了狂岚堂外门弟子中的首位,但却只得南宫家招法的冰山一角,比之其内门子弟仍是相距甚远,多年来虽隐忍苦练,在江湖上也闯出些名声,那日却被沈沐川以飞花为剑骤然间刺伤,信心大是受损,于是便隐没起来,暗中窥探,但一观之下更是心惊,原来这二人之斗竟能成这般威势,招式之间环环相扣虚实难测,初时观看,自己尚可反应出如何应对,看到紧要处,单单是一招一式的攻防,他便要思忖良久都未必可得一策,若是自己涉身其中,只怕早已被打死千次万次,与他相比,墨止却少了许多麻烦,他心中全不懂武事,只会些劈砍的粗浅知识,他此番看来,便全然不必去思索如何克敌反制,如何增减自身招法,只需尽力将眼前争斗招式记在脑中即可,而他天生颇为聪慧,入眼即记,眼看二人招法玄妙,心知自己一时之间也理解不透,不如就此专心背下,一时之间所记下的东西,反倒更多与杂念繁多的韩燧。

这二人除却招法繁复精妙,此刻内劲之烈亦是自己从未得见的高明,如今场中火劲与剑气纵横切割,恍若狂风乍起一般摄人心魄,二人相争正是到了紧要处,南宫雄烈旋身一招“天火横生”,刀势横扫周身而过,乃是南离刀法中至为强横的一招,沈沐川身形一矮,已是转瞬之间避过凌厉劲道,足下奋力一登,剑指斜挑,闪电般的攻势直取南宫雄烈下颌,正是他独创饮中十三剑中一式“星河鹭起”,乃是首重反击突袭的凌厉剑招,这一下反击迅捷无比,所攻之所在更是难以想象,南宫雄烈对阵剑宗高手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招法,方才刀招劲力极猛,转瞬间难以收劲回防,眼见剑指进逼咽喉,南宫雄烈一闭眼一咬牙,整个人便朝后仰去,这一仰之间却是将咽喉避过沈沐川剑指,但剑气凌厉直突,径直将南宫雄烈头上束发冠挑到半空,霎时之间南宫雄烈须发戟张,满脸难以置信地倒退数步,前面二人相争两百余招尚是平手,但这一下沈沐川奇招乍出,竟直接将自己束发击飞。

南宫雄烈心道:“我本就以前辈身份出战,若只得个平手都输了半筹,如今这场面岂不是输了个彻底?不行,我今日必得与他分个明明白白不可!”一念及此,心中再起争斗执念,怒吼一声飞身两掌轰然齐出,原来他心知自家内功雄绝天下,而沈沐川当年剑法凌厉,却未曾听闻内功深厚,当即打定主意要以及之长攻敌之短,这一掌正是自身余威之精要所在,沈沐川见他如此,忙不迭地喊道:“前辈!较技而已,不必如此!”但南宫雄烈此刻哪里肯听,双掌劲力翻腾压下,沈沐川只觉一阵劲风罩体全无闪避余地,心念一动,双掌迎上,甫一相接之下果然劲力非凡,但沈沐川却并不硬接,就着劲力顺势一趟,将这双掌之力尽数化在大地之上,果然地面难承这般惊世骇俗之力,一阵轰鸣之下碎石横飞,沈沐川虽泄去这一掌上五成力道,但仍是胸口一阵剧痛,双臂也麻了几分,但此刻南宫雄烈掌势已老,一对掌正在沈沐川牵引之中,借着下躺之力,左腿猛抬,正踢中南宫雄烈胸膛,兔起鹘落之间,地面一片皲裂,砖石烟尘四起,南宫雄烈难以自持地摔到一边,一时之间难以起身,沈沐川虽是尽力化去这双掌之威,但仍是接下了不少力道,此刻胸口中一阵气血翻涌,极是难受,揉了揉胸口便站了起来,随口便将淤血啐出。

南宫雄烈静静地躺在地面,烟尘之中,心痛远胜于身体之痛,他此刻只愿这烟尘永不散去为好,再不想看见眼前的一切,数十年苦修,十数年苦寻,今日却是这般结果,他心中反复回想着方才的争斗,沈沐川所用的剑法,早已超脱当年御玄宗剑法圆融中正的古朴之风,挣脱了窠臼,此刻他的剑法已是改天换日,变得生机勃勃,但较之十几年前天下会武时的锋锐无匹争勇斗狠相比,如今的沈沐川剑中却又多了许多别的东西,至于多了什么,他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他如今头脑中也是一阵杂乱,也无暇再去思索更多。

烟尘中,他望见那座铁索封闭的木塔楼,窗前依旧没有自己盼望着的身影,如今看来,不知是对他的惩罚,还是宽慰,他缓缓地站起身,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沈沐川已经将墨止背到了身前,正色道:“南宫前辈,还请兑现诺言,今日比试,你心有挂碍,在下胜之不武,比试结果在下也不认为我们分出了胜负,只当做这是一场未完之争吧,我相信......那座塔里的人,他不会长久蛰伏的,再出之时,或许天下皆惊,那时,我愿与他再比胜负。”南宫雄烈转过身也望向那座塔楼,破损的窗户年久失修地摇晃着,而此刻四下无风,南宫雄烈长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吧......但无论如何,我出掌打伤这位少年,已是犯了忌讳,今日又输给了你,没有理由再厚着脸皮见死不救,请将少年的衣衫脱下来。”沈沐川依话而为,将墨止上衣脱了下来,只见那赤红掌印比之方才,颜色竟又深了几分,南宫雄烈将手掌摁了上去,潜运内功,火劲源源不断地自墨止身上退了出来,霎时之间墨止只觉身上一阵凉爽舒适,说不出的受用,片刻之间,掌印竟全数消弭,南宫雄烈说道:“我不食言,已将少年的缚心印解了,你们速速离去吧,老夫十年之内,将不再行走江湖了。”沈沐川见墨止面色转好,心中也宽慰许多,抱拳说道:“前辈保重身体,在下就此告辞了。”说罢,再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并不甚高的塔楼,心中五感杂陈,暗暗叹气,带上墨止,转身离了山庄。

墨止一身伤病痊愈,心中大为畅快,但他方才离得甚远,也不知那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与沈沐川走在路上不住地追问,沈沐川饶是心思机敏,也猜不透南宫家究竟经历了什么,回想起当年会武种种,反倒使得心绪为之一乱,种种前尘故事涌上心头,全无战胜强敌之后的心境,这若是放在自己当年,鏖战而胜南宫家二当家必当狂饮庆贺,但今日,他却思绪凌乱,究竟自己当年任性之举给旁人造成了多么重大的打击,一个宗门的未来是否便真的因自己所为就此黯淡,南宫雄烈方才哀默神色始终挥之不去,回忆起当年叱咤风云的南宫雄烈,今日如何便成了这般不择手段也要寻到自己与自己一战的样子?

这一切让沈沐川心中苦闷难舒,他不由分说地将墨止背在背上,便出了山庄,心中虽百感交集,仍不忘问道:“墨小子,感觉如何了?”墨止如今烈阳缚心印解除,自是一阵舒畅,轻快地拍了拍沈沐川肩膀,而后用一根手指戳了戳沈沐川的面庞,沈沐川知他有意逗自己开心,随即说道:“臭小子,之前受伤,怕也不怕?”墨止笑道:“有两位师傅在,不怕。”沈沐川道:“你还真拿我当师傅了,老孙那家伙的确教了你些认穴暗器之数,也算有师徒之谊,我可是从来没教过你哪怕一招一式,再说了,有我们两人在你如何就能踏实放心?须知这劳什子印我也无法可解。”

墨止听他如此问,心中回想这些日子沈孙二人一路陪伴,心中感慨早已积攒了许多,如今只觉经历生死难关,也不想多做掩饰,径直说道:“两位我本来都喊叔叔,但其实我心中早就视你们二人如我家人一般,我自遭逢劫难,父亲母亲都不再身边,两位不离不弃,守着我这孤苦之人,若没有两位叔叔,只怕我即便侥幸苟活,只怕也早已于人间心灰意冷,我心中对二位叔叔只有感恩敬佩,沐川叔你方才说我是你徒弟,我心中实是有无限欢喜快乐,无论你日后愿不愿传我武功,你这份恩情,墨止也铭记终生,因此跟着两位师傅,我从不惧怕什么,日后墨止长大了,不管武功高低强弱,也必要守护师傅们,绝不让师傅们受到丁点伤害!”他这番话实是真情流露,更兼回想起父母亡故,沈孙二人一路陪伴救助,更是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竟哽咽着流下泪来,他自乌袖镇之后从未哭泣,实是内心顽强坚韧,情感一直积压于心不曾表露,此刻一股脑说了出来,便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沈沐川听他一说,内心之中也是如冰逢春,为之一暖,他多年行走江湖,自身已是强者,何曾有人说过要守他万全的?此刻被墨止一语戳中内心软处,当即心情也大大好转,对一切霎时间充满信心,对身后背着的墨止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当即说道:“臭小子哭什么,既然做了我沈沐川的徒弟,便不能这般脆弱好哭,你既然愿意同我这残剑之躯学,我便教给你罢了,不许再哭,听到没有?”他口中说着不许再苦,但语气之中已满是柔情,全然没有劝诫之意,墨止也是一阵嚎哭,内心悲伤随着哭泣,大大宽慰,二人便是这般回了所住的茅草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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