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何采菊起来走动了,她先看见的是那件挂在合欢树上的戏服,哗啦啦在迎风招展,恍惚之间,她感觉是自己被挂在了上面,被风肆意地撕扯着。
老陈皮的确是良医,陈背篓制造在何采菊身上的累累伤痕,他可以化为乌有,但是,谁知道她心上的伤口有多长?有多深?又有谁能医治?
何采菊可怜陈望春,他夹在暴君父亲和懦弱的母亲之间,一边痛一边恨,如果不是牵挂着儿子,何采菊会依然决然地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挂在高高的树枝上,那不正是陈背篓的想法吗?
在过去的数个深夜里,无法入睡的何采菊常常回想往事,人们都用沧海桑田、白云苍狗,来形容世事的变化之大,那时,她没有这种感受,现在,她有了,真的是锥心刺骨。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的山盟海誓、地老天荒,都将风吹云散,只剩下一地鸡毛。
何采菊开始料理家务了,她每天照常做三顿饭,然而,陈背篓不吃她做的饭,也不让陈望春吃她做的饭。
陈背篓把何采菊当作了空气,何采菊感觉面前是一片深邃的海。
从今天起,何采菊不打算给陈背篓做饭了,他打了她,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反而给她掉脸子,开启了遥遥无期的冷战,她何必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但是,刘麦秆却送来了一罐鸡汤,本来何采菊是要拒绝的,但又一想,我行得端走得正,何必藏着掖着,就坦然接受了。
何采菊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将一罐汤和肉吃个干净,从被打之后,她的胸口就憋着一股气,吃一点就发胀。
晚上,陈望春从学校回来,何采菊给他热了一碗,陈望春尝了一口说:“味道好极了。”
粗手大脚的刘麦秆能烹制出什么美味佳肴来?
只要陈背篓不在,家里的气氛就轻松活泼,好像一下从冰天雪地穿越到了春暖花开,陈望春能把窝窝头咸菜,吃出满汉全席的感觉,可见,人需要一种好心情、一个好环境,心情爽了,吃嘛嘛香。
夜深了,陈背篓终于回家了,他把牛拴在牛棚,进屋来洗手洗脸,何采菊跟了进来,抱着瓦罐,拿着一只碗,说:“你喝点鸡汤吧。”
半个月了,陈背篓没有和何采菊说过一句话,都是何采菊一厢情愿地和他说,陈背篓意外地开了金口,问:“哪来的鸡汤?”
陈背篓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何采菊一高兴,就说刘麦秆送的。
何采菊养病期间,村里也有人送鸡汤,要是何采菊说张三李四送的,刘麦秆就不会在乎,但何采菊是个实在人,不会耍心眼。
陈背篓一听说刘麦秆送的,脸色变了,转过身,一把抢过瓦罐,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个女人,虽然和他一个锅里吃饭、睡同一个被窝,却和他两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