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夏天,刘秉德的大宅子一分为二,土改小组用尺子丈量了院子的面积,用白灰划出一条界线,并栽了一块界石,西边的刘家住,东边的陈家住。
土改组长说:“这条线就是三八线,是楚河汉界,赶紧把墙筑起来,从此,你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时,还没陈背篓和刘麦秆。
陈背篓的爹给刘秉德家当了十几年长工,东家对他不错,现在他的地分了,家产也分了,成了落架的凤凰,困在浅滩的龙,他替他伤心,不愿筑一道高高的界墙。
但工作组长要陈背篓的爹和刘秉德一刀两断,要把地主和贫雇农分开。
陈背篓的爹心里嘀咕,人心都是肉长的,几十年的交情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但工作组长现场办公督战,十几个壮小伙子喊着口号,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不到一天的功夫,夯筑了一道高2.5米,长30米的界墙。
说起来,这界墙已经快四十年了,风蚀雨淋的,一寸寸变低变薄,界墙的根部,被雨水长期浸泡,湿漉漉的,到冬天,泛着白花花的盐碱。
1991年秋天,雨水特别多,天总雾蒙蒙的,半个月不见太阳,一起风就下雨,不打雷也不闪电,雨水哗哗地往下泼,油坊门人把这雨叫哑白雨。
每天一场大雨,家家户户房顶上的水流到院子里,院子里的水流到街巷里,几条街巷里的水,又汇聚到大池塘里。
池塘里的水满盈盈的,和地面齐平了,村里人惊呼,天爷,大池塘都满了,可不敢再下了。
老天爷才不理会小老百姓的哭爹喊娘,黑着脸,照样一天一场雨。
直到有一天,大池塘的水溢了,又倒流进街巷里,家家的院子里水满为患,人们用泥土堵了门口,愁苦的脸,一会看看阴云笼罩的天空,一会看着不断上涨的水面。
这天晌午,陈背篓一家正在吃饭,只听扑通一声,他们出门一看,吓了一大跳,界墙轰然倒塌了。
陈背篓看着土墙在积水中慢慢化为一滩稀泥,快四十年了,难为它站了这么久,一个人,绝不会在风雨里一动不动地站四十年,铁人也不行。
塌就塌了吧,这老天爷是存心和人赌气、要给你降灾,看着泡在积水中的房屋,陈背篓心里暗淡,今天倒塌的是界墙,明天或许是房子,地里的庄稼泡烂了、长芽了,没了粮食、没了房屋,人还有活路吗?
陈背篓望着天空,已经半个多月没有晴天了,他从来没有觉得日头有这般重要、这般亲切,啥时候才能出太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