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土黄色的城墙融进夜色里, 南河想要登上箭塔, 可箭塔是木制的, 修建在城墙上,风呼呼吹过去,箭塔似踩了高跷的女人,拧着腰吱吱嘎嘎的随风摇。
宫之茕毕竟顶着一张杀人放火的脸,不愿做老妈子的口吻,但还是要说:“大君还是别上去了, 危险。”
南河穿着窄袖的胡服, 兴致勃勃:“射箭的人都上去得, 而且这上头能站好多人呢,结实的很。”
宫之茕:“您万一摔下来。”
南河:“你给我拽着点绳梯。瞧你说话, 不知道我还以为之省跟来了呢。”
他们宫氏兄弟在淳任余面前也不是这样一副操碎心的模样啊。宫之茕毕竟年纪大上许多,要是早年结了婚,自己孩子都要差不多跟小晋王大了, 也只好拽住绳梯,托了她一把。
南河倒是灵巧,穿着短靴, 绳梯也难不住她。等她登上箭塔,宫之茕还没来得及上,就听见她道:“咦, 狐笠, 你怎么也在——”
宫之茕一听, 有所提防,正要也顺着绳梯爬上去,就听见南河低头喊道:“宫之茕,别上来了。上头没那么多站的地方。我聊一会儿就下去了。”
已经初夏了,狐笠还裹着皮毛的外衣,扶着栏杆站着。他转头冲南河微笑,迎风飞舞的皮毛糊在脸上,像个登高望远的吹得睁不开眼的长毛狗。
狐笠虚扶了她一把,道:“您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平日这时候,您怕也该去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南河身子一僵,道:“不太想睡过去。”
南河转眼:“你身子也不好,怎么到这里来吹风。”
狐笠:“以前来过几次芮城,今日路过,想来仔细瞧一瞧。”
南河将目光投下去,叹道:“这里确实很妙。”
能让她这样感慨的城并不多。毕竟这年头连砖石建筑都少,大多城墙都是黄土修建,规模与高度难与后世相比,就算各国最发达的王城,也就王宫外头三条土路可能还有点城的样子,再往外一点就全是村儿了。
她见过最像城市的地方,还是在齐国,毕竟齐国经贸发达,士子如云,就会多些酒肆买卖,高瓦楼阁,有些夜间灯火,欢声笑语。
芮城俯视下去,好几条河流在这里汇聚,河道交错,像是叶面上纵横的经络,在月光下闪着粼粼白光。从秦国和晋国汇聚的大小船只,在河面上歪歪斜斜,正在集合的战船中,夹杂着一些野渡的小舟,船多的地方甚至把水面都遮挡的看不见,点点黄色灯光在水里拖下长长的斜影。
芮城很散,人烟也四散在纵横河道的各个夹岛与岸上,如同跌碎的灯火,溅开落了星星点点一地。河道上有船首尾相接连成的渡桥,也有数不尽数的横索供人穿梭,无数箭塔或架起横索用的木塔,简直像是在雨后野地里野蛮生长的菌菇,风一吹,千千万万的木塔吱吱呀呀的扶着腰摇摆,那些横索也像是拔河的绳被扯得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