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衣。这颜色放在他身上,就像他方才的出现一般突然;但他这个人站在溶白的月光里,却又十分自然。
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了望“新娘”,又望了望“婢子”,花满楼温和地说:“阁下的耳力很好。”
“婢子”半真半假地舒了口气,道:“是花公子的呼吸乱了。”
花满楼静静地“看”着婢子,仿佛一位耐心而礼貌的、正等着客人发表下一句高论的主人。
“婢子”轻哼一声,道:“花公子,你可不能再跟着我了。你该知道我的武功虽远不及你,但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你杀死我之前杀死新娘。”
花满楼微一颔首,和气地说:“是我技不如人,自然不该再跟了。”
“婢子”凉凉地说:“花公子说不跟便不跟了么?依我看,你既不能跟着我,……倒也不能就此不跟。”
她这话说得古怪,花满楼却似有所意会,仍是用那副和缓的声气道:“这是何故?”
“婢子”嘬唇嘻嘻地说:“因为花公子非止武功比我好些,不巧头脑也十分聪明。跟与不跟,又有甚么区别?我虽此刻听得见公子的呼吸,却难保公子有法子让我待会儿听不见、看不着,令我担惊受怕,难保出了一路上有所疏漏,中了公子的埋伏。是以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花满楼眉心微动,说:“……阁下请讲。”
铮的一声,“婢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抛向花满楼。这一抛没有附着任何内劲,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刺杀,花满楼自然轻易地接住了匕首。且这随意的一抛,却并未令“婢子”浑身上下露出一丝破绽,显然她的武功并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平庸。
“花公子在胸腹间择一处捅上一刀,必得是重伤才好。”婢子收起笑容,冷冷道,“否则我便杀了新娘。”
花满楼眉头微蹙,神情微微冷了下来。“阁下如果伤害新娘,也断然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婢子”吃吃一笑,道:“不错,我是为了偷盗美色而来,与为了偷盗珍宝而来的强盗没有区别,又何必为了一匣取不走的珍宝而玉石俱焚?可花公子岂不知我是个恶人,而你自己却是个顶好的善人?”她叹道,“你绝不忍心以新娘为代价来抓住我。你是个真正的好人,你连一朵盛开的鲜花都不愿意去折,又怎会不愿意用自己来换取一位无辜姑娘的性命?所以我看你最后还是要捅自己一刀的。”
作为一个夜半揭瓦的贼,“婢子”的话似乎有些多了。但她滔滔不绝,谈兴正浓:“待你重伤之后,倾尽这府中余人之力,也再无人有本领能索拿于我。我是为了偷盗珍宝而来,珍宝既已到手,又岂有再毁去的道理?你自然不用担心这位姑娘的性命。这本就不是我教你做选择,而是你自己早已做了选择。唉,善良的人总是要这样做选择的,所以他们总是活不长。”
何沉光悄无声息地品着这婢子前前后后透出的古怪,心里冷冷地琢磨。隔着盖头,她自然看不见花满楼矗立在银月下的身影头一次动了动——他握着那把婢子抛来的匕首,弧度极小地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