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永别
大地不停的震颤, 陈朝遗留下来的火.药积累, 化作火舌, 席卷着潭州城内的每一片土地。房屋被气浪肢解, 战马、骑兵、惨败的尸首飞向了天空。绍布和查干巴日甚至没来得及惨叫, 便瞬间在爆炸声中化成了齑粉。
如果说姜戎的屠杀宛如地狱, 此时此刻, 潭州城内的人才知道什么叫末日降临。近处的骑兵当即殒命,远处的活口生生被冲击波震伤肺腑, 即便有幸躲过一劫,又被从天而降的滚烫的重物砸中, 再无法爬起。
城外的骑兵惊恐的望着内城腾起的蘑菇云,瞬间的失聪,吓的他们不知所措。娇弱的战马匹匹倒下,把茫然的骑兵摔的非死即伤。将领的嘴一张一合, 却没有人能听见。活着的人丢下战马开始跑, 带着零星的活口,慌不择路的逃命。
火舌舔过屋舍, 变得熊熊。天空骤然下起了大雨, 浇的整个潭州城滋滋作响,腾起的水汽几乎把地狱伪装成了蓬莱。
梅州营赶到时, 血腥味隔着老远顺风袭来。城墙外是层层叠叠的尸体, 男女老幼应有尽有。孔彰的脚边, 小女孩的脖子被砍的只剩一层皮连着躯干与头, 灰烬下的身体, 是流血而尽的那种惨白,衬托的白色裙面上从大到小四层鲜红的裙阑精致非常。这是潭州城出逃的百姓,西门一路,南门一路,全死了。
孔彰看的出来,谭元洲试图放走百姓,从没想过被围时,百姓可以充作军粮。他被血腥熏的头晕目眩,若非战场上遗留下来的鸿雁军军旗,孔彰都无法相信这是绍布的军队。那个爽朗爱笑的绍布,带着他与迦南捕捉战马的绍布,那个……曾把他高高举起带他嬉闹的大哥……如此无聊的屠杀了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不能理解,两军交战时,为何还能生出滥杀无辜的闲心。难道在姜戎心里,汉人比两脚羊还不如么?
逃亡路线上的尸体,如同绳索勒的孔彰无法呼吸。他往日被骂小杂种时,无不愤懑的想,都是人,杂又怎么了?可是,哪怕他心里无耻之极的陈朝军队,也没有过如此屠杀。
大哥,为什么?
尸体形成的小山无法过车,李乐安的亲卫背着管平波,在城中搜寻。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没有了要打的敌人。鲜艳的虎头旗再次插在了最高处,集结的号声骤然响起,管平波一面寻找,一面等待幸存者归来。她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满地残肢断臂,新加入的小战兵险些吓出应激障碍,管平波却不停的指挥着他们分拣,烈士要葬入陵寝,百姓要收归黄土,敌人要砍下头颅计算战功。哪怕功臣不在人世,也绝不委屈他们。
突然,一串眼熟的珠子映入眼帘。管平波的心顿时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揪住,呼吸随之停滞。她从亲卫身上跳下,蹒跚的走向了那处。尸山血海里,支棱出了一只手,沾满了泥土,大小形状是那样的熟悉。管平波伸出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终于抵达目的,轻轻碰触,那手就掉落在血泊中,压住了那串快要碎成粉末的木珠。没有躯体相连的,孤零零的一只手,静静的躺在木珠上。木珠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仅靠打着结的细牛筋艰难的串在一起。
管平波倏地握住了那只手,有些茫然的问自己:这是我亲手打的结子么?冰冷的春雨砸在她身上,寒意从皮肤渗进骨髓。良久,满脑子浆糊才缓缓转动,
嘴里念过无数次的名字呼之欲出,谭元洲……
管平波猛的意识到什么,揪住她心脏的手化成大锤,狠狠砸在胸口!砰的一下,痛到了四肢百骸!双脚一软跪伏在地,握住那只手,嚎啕大哭!春雷乍响,惊醒了周围的人。张金培匆忙奔向前,替管平波举起了雨伞。
雷雨交加,管平波的脸贴在熟悉的掌中,想象着它曾经带着的温度。习武之人的手,总带着厚重的茧,粗粝非常。管平波紧紧抓住开始僵硬的拇指,仿佛抓住了稀世珍宝,不愿放开。
“说好做我的肱股之臣的,你爽约了,不怕我生气么?”管平波哭的不能自已,嘴唇上还留着略带凉意的触感,但那个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在亲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