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要得会吃两碗面,一是情面,二是场面。白明简在地方大员那里一再说明他对朱家的遗产不感兴趣,纵然他不贪财,却也将朱家显得刻薄寡恩了,这是跌了亲戚家的场面。回来朱家之后,朱成礼、朱成义极力安排他到洛阳白马书院读书,再次被他拒绝,连带着送过来的衣食财物也是一概不取,这更伤了亲戚家的情面。白明简打定主意,正月初五破土之日就要带着自己去往岳麓书院,竟是想再不回洛阳城了。
“外边的人还以为少爷是要出家做和尚去呢。”
白明简摸了一下阿措的头顶。“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啊。”
她气极了,白明简这般聪明,哪里不懂这些人情世情,他只是不愿,她气的就是他不愿。
“朱家人的冷言冷语是伤了你的心,朱家大爷、二爷如今后悔什么似的,百般讨你的好。要说少爷的错更多一些,赌气拧着长辈的错处不放。“白明简主仆二人从柔玄镇出来,一路上历经艰辛,吃够了辛苦。不留在朱家,过着上有长辈照应,下有表兄扶持的踏实生活,该是何等的想不开,更不要说白明简立下重誓非要从洛阳白氏中独立出去,舍弃豪门家族的荫护。
阿措快要抓狂了,普天之下,世人抱着攒着,挤在一堆的活着,是因为那有必要啊,那样活的更好啊。
“舅父接济我家十余载,表兄千里去柔玄镇寻我,白家宗祠为我辩解,桩桩件件恩重如山,我永世不忘,来日定会涌泉相报。再待在这里享用朱家给予的富足生活,就太愧为人子了。”
她叹了口气,白明简哪来的靠山,一直独来独往,将娘舅家都视作了不相干的外人。要是都不相干也成,她这个婢女却被他绑的死死的。她一想到户帖上所标注的贱婢一名,指的就是她,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跑去白氏宗祠救白明简的事情,真是太欠考虑了。
“阿措,你和他们一样,不相信我会取上殿试一甲之名吗?”
房间正中间,挂着一张白明简刚画就的“岁朝清供图”。朱家供在祖宗牌位前新春应时花卉和果实,他秉着记忆,将梅花、山茶、天竹果、香橼等物描画下来,惟妙惟肖。
纵然只有一张图清供于案头,也一样寓意着事事如意,平安吉庆的意思。
“相信。”阿措从没有怀疑过白明简的能力,只是世间行路艰难,为何偏偏要选择最艰难的一条。
“就知道阿措信我。”
昏黄的灯光下,白明简的眼角嘴角都挂着笑意。
她咳嗽了两声,将青花油灯从桌子前拿开,寻了根红烛点着了,钻进了床底。“前两日我在厨房做事,婆子说洛阳过年,要将红烛放在床底,叫做照虚耗,驱除秽邪鬼怪。明年咱们家的运气可不能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