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冲突发生得快,结束的也快,面对野狗群声东击西的战术,狼群并没有硬扛,而是选择分成两拨避让。野狗首领并没有真的来个一往无前,驱散狼群后它便呼唤着部下们再度汇聚到身边,也许是趁机想要汇合的狼群让它彻底的不耐烦了,在它的呼号声中前后交错勉强算是横列的野狗群蜂拥而上。散开的雪原狼各自奔走以躲避野狗的抓咬,头狼反应迅速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在它的嚎叫声中狼群成员分头退走,各自兜了几个圈子甩开数量不等的追逐者后很快便重新汇合。这些高纬度地区来的极地狼长跑或许不如邻居驯鹿,但聚散如臂使指戏耍眼前这些“食尸鬼”却毫无难度,只是数量处于下风也无法真正摆脱这些同样嗅觉惊人的近亲,只得在头狼的带领下不甘的退出野狗群的地盘。
“寒冷,是寒冷。”弗莱特的疑问让拉格纳皱眉沉思,甚至忽略了刚才狼群躲避追击的精彩一幕,哄闹中他的声音并不起眼,但乱哄哄的吵嚷却一下子归于寂静。
“这可才刚入夏啊!”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哀叹打破了沉寂,又是那个扎小辫的年轻海寇,海德森是跟“小哈克”一起被拉格纳换回来的被俘人员,不同于尚未走出挫败感变得有些沉默寡言的哈克瑞姆森,他看起来倒是挺想得开的。但这时的他嘴里虽然说的是夏,身体的反应却如堕冰窟,回想起亚穆拿老家冬天的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种由大脑和身体的双重记忆导致的条件反射如水面扩散的波纹般迅速在人群中荡漾开来,甚至有人牙关颤抖的碰出声来。
连雪原狼都熬不住严寒和食物匮乏,赶在夏季到来时向南迁徙,那么这个冬天的会有多冷已经可想而知。动物对气候的变化一向比人类更加敏感,这群经历过严寒考验的诺德海寇压在心底的那份畏惧瞬间被引爆,原本因为即将走出山谷而有所升高的士气也如同跌入深渊。
“就算这个夏季会很短,可我们有人有甲,更该抓紧时间赶在入冬前回乡,带着足够的收获回去。”当所有同伴哀叹连连时,是拉格纳最先站出来发声疏导众人的情绪,可嘴上说着这番话的他心中却打定主意这个冬天留在卡拉迪亚,既然知道凛冬将至干嘛还往北跑?回家?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兄长也离他而去,他哪里还有家。
“快看!那些野狗回来了!”拉格纳的话让众人低落的心情有所回复,经过这么一段插曲没人还有心思继续睡眠了,一众人正要散开去收拾行囊好在天亮后开拔,各有所思之下气氛颇为沉闷,弗莱特却因为孑然一身仍留在原地继续观望,所以很快发现那些叫声瘆人的家伙在送走不速之客后又回来了。
“听到了吗?它们好像在争抢食物?”由于近视弗莱特的视野一片朦胧,所以他对自己更多是凭借回声得出的判断有些迟疑。
“没错,它们的确是在进食,可对于野狗来说,这里太靠近人类聚落了。”眼力过人的海达在很快便确认弗莱特的判断,这让他心中有些小得意。
海达的话让一众海寇面面相觑,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显然他们所有人都明白其中原由,可弗莱特却一头雾水,但很快拉格纳等人得出的结论就让他毛骨悚然。这便是经验的对比了,拉格纳等人中就算是年纪较轻的“小哈克”一伙,也在劫掠中见过类似景象,能让一群野狗忽略掉人类威胁的东西唯有食物。而山道外的这块土地既是通往牡蛎港的必经之路,也是周边三家领主存在争议的隙地,野狗们大摇大摆的占据在道路上进食,食物除了尸体外再无其他可能。也就是说,在野狗群与狼群的冲突之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场更激烈的冲突,有道是死者为大,可交手的双方却留下一地未及收敛的尸首,显然是一追一逃,再按照野狗的习性推算,这场战斗绝不会超过三天。
天色大亮时分,拉格纳等人已经来到山脚那片野狗群进食的地带,随着天气转晴暴涨溪流转入地下,这片长满水草的水道便被暴露出来,半干的砂石淤泥上一片狼藉。除了各种食腐的鸟兽所留下的痕迹外,还有大片的杂乱马蹄印,内脏被食之一空、外表被啃得一团糟的人畜死尸,岸边侧翻着过了火的大车,还有大量残留的打斗迹象,流矢和被损坏、遗弃的刀枪剑戟随处可见。这一刻,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的弗莱特突然觉得,近视、鼻炎居然也有好的一面,至少那血肉淋漓的惨状对他而言只是一团团模糊的重影,而那令人欲呕血腥气息则因为鼻塞几乎闻不到。可下一刻,他便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无论再怎么装作视而不见,那些尸骸就散落在四周,他小心翼翼的躲避绕行,却避免不了沾上食腐动物们留下的破碎肉屑。
“喔嚯,瞧我找到了什么?”奥拉夫一副被馅饼砸中的兴奋神情,他正向同伴们展示着一把弧度极大的马刀,镶嵌于刀柄上那拇指大的红宝石在朝阳映射下光芒闪耀,这价值不菲的物件竟默默躺在烂泥里,他所做的不过是眼疾手快的发现它然后弯腰捡起来而已。
“快回来!”论年纪海达比弗莱特还小几岁呢,可他的外表却已是人过中年的样子,额头上的皱折让他总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他谨慎的查看了几具尸体后面色突变。“这些人死了不超过两天,袭击者很可能正朝这里赶来!”情急之下他用诺德语说出这番话,弗莱特虽然听不懂,却能体会到对方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
“来不及了。结阵!结阵!敌袭——”拉格纳向身边同伴大声发出指令,视线却紧盯着从北面坡地脊线上冒出来的人影,同时将手里捡来的几根折断的箭矢丢开,上面的箭羽十分驳杂,鸡毛、鹅毛和水边候鸟的羽毛居多,这让他觉得可能是碰上“同行”了。
北边坡脊上出现的几人大概也觉得很意外,短暂的愣了一瞬后,其中一人很快掉头消失,留下其他同伴监视溪岸上的海寇。拉格纳意识到自己过于大意了,在野外血腥气总会引来一些不速之客,这种尚未打扫的战场就如同袭击者存下的食物。他回忆自己一行是昨天下午来到山道北口扎营,那么这里的战斗也许就发生在昨天正午之前,由于居高临下的地势他便没有派人去山脚侦查,哪里料到眼皮下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说刚来一会只是路过,别说对方不信,这种捡了现成的好处又要吐出去的事,拉格纳不用问就知道一众见利眼红的部下们不会答应。只是他尚有一些疑问,这伙人在袭击过后却无视收获继续追击,他敢肯定这一点就连芮尔典王国的正规军都做不到,要是求财至少也会留几个人“扫地”,可眼下这种情形说明对方只是伪装成求财的盗匪在截杀什么大人物,思绪转到这里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倒不是怕事,而是忌惮对方随时可能回转来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