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令他很不舒服。
其实倘或当真是单为了赈灾安民,就算是内阁和司礼监暂时性地联起手来,利用票拟批红之权,直接绕过皇帝去裁减织造,驳回万历皇帝之前下达的苛政,朱翊钧心里也不会生气。
他顶多就会想,好嘛,果然当皇帝不能不理朝政,否则连底下的太监都会越俎代庖。
然后正好借此机会敲打一下张诚,再开恩表示不会因此收回蠲免征派的旨意,以此显示自己作为穿越者与封建帝王的不同之处。
但是现在的情形显然不适用于这种先抑后扬的收服人心的方法。
万历十五年的大明既不再有权臣,更不存在权阉,天下唯一一个至尊无上之人便是他朱翊钧。
可朱翊钧到底是个普通人,一下子还不习惯做唯我独尊的独裁者。
这份富有四海的荣耀与权力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以致于他一碰上权力,反倒被权力给弄得不知所措起来。
朱翊钧放下手,心道,历史上终归是人掌权的多,权掌人的少。
就算是太监掌了权,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被权力使唤,自己又有甚么可忸怩的呢?
“朕有道理,因为那是为君的道理。”
朱翊钧淡淡道,
“可你为了外臣主张,不惜妄测圣心,意夺朕意,这又是甚么道理呢?”
张诚的头低得更低了,先前他一进来就额头贴地,这会儿却都快要低到金砖地面的缝隙里去了,
“……奴婢的家乡也是陕西。”
朱翊钧不禁神情动容。
张诚瞧不见皇帝的神色,说完这句话后便一声不敢多吭地闭上了嘴。
朱翊钧缓缓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平复一二后,方开口道,
“不错,你这也算是为臣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