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板凳上,说得口干舌燥:“秋天已经到了,我知道大伙都准备秋收。可即便粮食收下来,又有什么用?蒙古人一来,还不是全部抢完了。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保住这一年的辛苦成果!一定要抓紧操练,粮食晚收几天,不会全部烂在地里,被抢光了,才是真的完了!”
刘公公好歹是宫里混的红人,口才非同一般,他走到一处,那一处的村民们便听从他的话,开始组织起来演练。里老人们都对他千恩万谢,给他送食送水。一些得过他好处的卫所士卒也来给他磕头。饶是刘公公做这些事,只是为了谋权势地位,也不由添了几分动容。
他在村里待得日子久了,村里的顽童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敢过来和他说话。他们看见他碗里的肉,哈喇子就滴滴答答往外流。太监对于这样虎头虎脑,活泼伶俐的男娃,都是有几分喜爱的。他夹起肉来逗孩子:“叫我一声爹,我就给你吃。”
那男娃却倒退了几步,他嚷道:“我不叫!”
刘瑾还在哄他:“叫嘛,叫一声又不会少一块肉。”
一个男娃道:“你骗人!我娘说了,你是太监。”
另几个男娃跟着附和:“太监就不是男人,是断子绝孙的。”“娘说了,千万不能叫你,要是叫了你,你就要把我们抓去做儿子了!”
刘瑾脸上一时风云变色,孩子们被他的神色吓哭了,几乎是拔腿就跑。刘瑾愣愣地坐在原地,他狠狠将手里的碗砸了出去,就在此刻,他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刘哥,这是何苦呢?”
刘瑾霍然回头,立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宣府镇守太监邓平。邓平此来的确是另有谋算,可眼看刘瑾如此,倒是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他道:“你信不信,刚刚若是李越说这话,这些人肯定千恩万谢,说不定现下连干儿子都认下了。”
刘瑾呸道:“我差一个小兔崽子做干儿子?老子才不稀罕。”
邓平目露苦色:“这不是干儿子的问题。是咱们这些挨了一刀的家伙,一辈子都没有亲儿子送终,也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你替他们做了这么多好事,可是他们在背后,还是拿你太监的身份说事。他们还是瞧不起你。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此辛劳。”
刘瑾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为了这群愚民?你错了,大错特错。我是为了我自个儿!”
邓平失笑:“您要是真为了自己,就该另择高枝,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刘瑾这才听明了他的来意,他嗤笑一声:“我就说,是哪阵风把你这墙头草吹来,原来是从京城里来的妖风啊。怎么,你邓太监不光替张永跑腿,如今也去舔勋贵的屁股了?”
邓平白胖的脸涨得通红:“刘哥,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咱们都做奴才的,谁也不谁高贵。”
刘瑾啐道:“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和我比?你也配!”
邓平叫道:“皇上已经下旨,差监察御史曹闵来核实李越的罪状。李越就要完了!你要是再不把自己摘出来,也要跟着他一块完。武定侯说了,只要你肯出手,毁了火器,他不仅给你这个数,还会在朝堂上极力保你,让你安享晚年……”
刘瑾翻了个白眼:“武定侯……真他妈是瞎了心了。那些个文官,张口闭口就知道说太监的不是,就该让他们来看看,这才叫官中奸邪,国之腐蛀!”
邓平已经不耐烦听他骂下去了,他道:“刘哥,兄弟我是诚心来牵桥搭线,你就给我个准话,到底做不做吧。”
刘瑾嗤笑一声:“你回去告诉他,滚你妈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