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后,种瓜种豆。”再这样下下去,婆娘娃儿后半年免不了跟着吃风屙屁。这雨说晴又没晴的,到处弥漫着一层浓厚的雾水珠子,甘河子的水位也跟着降低。趁着老天爷打盹的当儿赶紧钻个孔子把种子播下去。不料这福泉却在这节骨眼儿板着个脸摆场子,谁能有个好气!
村民你一句我一句数落着福泉,福泉扭过头谁也不搭理。
“族长来了……族长来了!静一静!静一静!”村头的跛子郭二圣一脚高一脚低的豁开人群,风风火火的站在了最前头!
人们一回头,见族长黄肃廉正拄着拐棍紧随其后。吵吵嚷嚷的人群瞬即静了下来,不再作声,等待族长平息事态。
歪着脑袋正抽着闷烟的福泉见族长突然出现,匆忙起身,收了烟袋锅子,双手呈上一本册子。一切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似的,水到渠成。
黄肃廉接过册子在福泉的搀扶下站上了土台子。苍白的眉毛、胡子上面沾满了不知是雾水还是汗水的水珠。
“大家伙儿静一静!”黄肃清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人群,几个闹腾的娃娃被家人喝斥着不再四处窜动。
“乡亲们,给那先生怀玉粮食的事儿,咱讲良心不能怪罪到人家福泉身上。半年前先生一进村咱们事先就说好了的,挨家挨户一月出半斗麦子或者苞米当作俸禄。先生仁义,死活都不肯接受。人家不要那叫客气,咱拖着不给那叫没情义。转眼间半年已过,反正也下不了地。昨儿个便招呼福泉带人赶着车给送过去。可是谁能料到半道上就被那清乡团的人连车带驴一起掳了去。得亏这福泉脚底子利索,顺着柏树坡绕了十几里地才捡回一条命来!”
黄肃廉说罢,叹息了一声,摇着脑袋自责自个儿老了没出息!
福泉耷拉着脑袋满脸惆怅的在一边站着。
不知怎的,听完族长这话,德福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那夜福泉被那扁担挑子暴揍落荒而逃的模样。“这鳖孙,出了事鞋底抹油得亏溜得快。”心里骂着福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呆瓜样。
“没了先生,那娃娃们读书可咋办?”人群中有人嚷嚷了一句,稀稀拉拉的紧跟着又是你一句我一句的一阵嘈杂。
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透过密集的人群,满仓满头大汗的冒出头来。大喊着:“先生不见了!先生不见了!”这娃儿胆大,什么话也都敢不分场合的放声呐喊。
德福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清乡团的军阀白狗子常年驻守在二十多里外的高家镇上,临近的几个村子不是今天抢了东家,就是明天烧了西家的,作起恶来是天王老子都不怕。郭家庄、盘龙、卧虎、高山、龟寿以及箭雨关几个村子,仗着地势比较偏远,是实质上山高皇帝远的三不管地带。团丁偶尔路过,圈里的牛羊就像牵自个儿家里的一样,老百姓只能远远地看着。谁又敢作声呢?
“白狗子来了,那可咋办呢?”满仓的呐喊声很快被淹没在嘈杂的争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