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角,笑着看着程沂。
“年轻人,你身边那小友说得对,我这样的人,早该去死了。”乞丐自顾笑着,似乎讲起什么高兴的事情,越笑越大声,笑得都咳嗽了起来。
咳嗽了他也不管,只从胸口里摸出一瓶酒,打开酒盖,仰起头往嘴里灌。
倒得太急,酒水从嘴角流下,半身染湿,分不清是酒是泪。
程沂蹲下身,看了他一阵,笑着说:“你那酒不好,太差了。”
乞丐闻言,把酒放到了一边,看着程沂:“怎么?你有好酒?”
程沂从袖口里掏出了一瓶白瓷酒瓶,抛给了乞丐。
乞丐接过那酒,开了瓶口又往嘴里灌,酒水入喉,他大笑:“果然是好酒啊,那酒馆里最好的酒,恐怕也比不上你这酒!”
他一边说着酒的珍贵,一边却毫不珍惜,酒水依然被他洒了大半。
他喝着喝着,又开始疯疯癫癫起来,口中低笑着:“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哈哈哈……”
程沂没说任何劝慰的话,坐下来陪乞丐喝酒。
喝到人都散了,暮色沉沉时,乞丐仰头看着天,突然说:“我那囡囡要是看到我这个爹如此懦弱没用,连替她报仇也不敢,怕也只恨不得我死了。”
“可我不敢死啊,道友,你可知道。我过去时囡囡和婉儿只剩下了一滩血肉,被那魔修尽数生啖,我发疯了找,也只找到囡囡的一节指骨,还是被人生生掰断的!”
“那魔头就看着我找,他不曾拦我,我找到后他就站在我面前,甚至递给了我一把剑,让我杀了他。”
“我心中的恨和痛几乎都要把自己撕裂,但是我却没有任何力气去拿着那柄剑,我知只要我动手他就会立刻杀我,可我但凡稍有血腥也该动手,随我妻女一块走……我这样懦弱的人连魔头看了都发笑,他原想杀我取乐,但我这幅模样想必比杀我还要有乐子,他就留我一条命,让我给他演个笑话……哈哈哈哈”
“日月笼中孤鸟,乾坤水上浮萍,可人却是世间一人。”程沂突然说。
“是人,有惧又有何出奇?”
“若不敢报仇,就好好活下去吧。”
神明说着,站起身,带着一直站在他们身旁的庄裴,一脚踏进了光影中。
这场戏,便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