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哥谭又下起了雨。
雨丝粘腻又刺骨, 被呼啸着的寒风一起席卷着凌空洒下, 像一团密密麻麻的羊毛细针, 蛰得人生疼。
水汽没能洗去永远在这座城市空气中飘荡的烟尘,和道路建筑表面灰黑色的皮骨。天空是一块被长年累月使用的墨盒,汇入海洋的河流则早已成了收容废液的水桶。汽车尾气和尘霾在雨水中依然顽强地昭彰着自己的存在,时不时钻入每一个行人的鼻腔,将他们早晨出门时才擦过的鞋面蒙得灰褐一片。
这座被重工业污染的城市平等地回报着每一个固执地逗留于此的信徒。
每一个过路的哥谭人都裹紧了大衣,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踩着人行道, 从马路边走过。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阴晴不定, 沉冷潮湿的天气,连和英国人一样谈论晴雨的功夫也省却下来, 只有当经过的汽车一往无前地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溅起半人高的一大波泥水之时, 才能从飞快躲避的行人口中听见几声咒骂。
士郎撑着一把伞,拐过正值下班高峰,车水马龙的街道。
他的伞撑得很正, 没有让上半身淋到一丝天空飘下的溶解着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酸雨,但脚上的靴子仍然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点。
他走过五条街, 来到另一个城区之时,天已经早早的黑了, 北半球冬日的太阳总是下山得很快。
在一座老式的矮平房前,他停下来观察着建筑的外墙与大门许久,才收起了伞。
布莱克昏迷的时间里, 士郎已经招来“火钳帮”剩下的帮众询问过情况。不仅是关于他们眼中的迪恩,还有“火钳帮”最近一段时间黑道上的活动,以及他们各自的人际关系。布莱克所说的内容仅仅是一个用来交叉比对的佐证。
如果是士郎自己的敌人,他们不会选择那样一种方式那样一个地点做埋伏。假使确实有在他竭力消除了痕迹下仍然追踪过来的敌人,无论是雇佣兵的同行们,阿卡姆那个小丑和他身后的同伙,或者街上那些被他殴打过的小混混——如果他们有那个本事,并且能把“希洛埃米亚”和“Mr. S”合二为一的话——他们不会错估他的武力,试图用区区一个炸弹解决问题。
他们会选择士郎上下班的途中,以及他的公寓处作伏击,只针对他本人。那会简单快捷得多,更方便他们制造大场面,也更不容易走漏风声。
这不是什么分析推理和人物侧写,只是基本的直觉和经验罢了。
小卢克的家中,他的母亲梅丽莎女士现在的居所更像是一个具有象征性意味的地方。“火钳帮”的帮众们在此定期聚会,一边照顾梅丽莎女士,一边学习一门足以支撑他们今后人生的手艺 ,迈向新的开始。同时,它也是他们自己的家的缩影——每一个在街头靠违法犯罪维生的人,都是一个小卢克,而他们死后,他们的家人就可能成为下一个“梅丽莎”。照顾梅丽莎女士,是培养他们凝聚力——不是作为黑帮,而是作为今后将要一起继续生活下去的同伴,互相体谅,逐渐习惯于彼此帮衬的开始。
然后,有人认为那是不值一提的,可笑的努力,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它。
如果是为了躲避事后哥谭警方和蝙蝠侠可能的追查,因此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牵连到无关的平民,他们完全可以将梅丽莎女士一起转移,可是他们没有。
也或许对方很清楚这对“火钳帮”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因此就是要踩中关键的七寸,在最致命的部分狠狠将他们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