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交情和倾向,房琯做了最实际的选择,只谈利害。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秦晋此前只一心想着如何尽力避免与朝廷摊牌,可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神武军诸将未必都做此想。
秦晋拥有另一世的记忆,自然比时人多了许多见识,思量了许多前车之鉴,他忽然发觉避到河东去可当真称不上是什么好办法。如此一来只会造成神武军内部认知的混乱,甚至有可能使各派系之间的隔阂明显化。
然则,秦晋还有一点想不通,房琯身为宰相之首,虽然是戴罪之身,可有什么理由提醒自己这些呢?
看到秦晋疑惑的目光,不等他问出口,房琯就苦笑着解释:
“大夫可是诧异于老夫因何有此举吗?”
秦晋没有否认,点了点头,又平静的等着房琯的答案。
“无它,只因该来的总要来,既然应当面对的问题迟早都要面对,那就迟不如早。况且,老夫并非迂腐不化之人,若当真有此心,早在洛阳兵败的那一天就自刎以谢罪了,又何至于苟活至今?”
现在则是剖白心迹了,房琯的手法果然老练,先以利害说动秦晋,再表明自己的立场,把握秦晋的想法变化恰到好处。
这时,秦晋才算真真正正的看清了房琯,这是个识时务的人,很显然他看得出来,比起朝廷自己和神武军更需要他,更能给他一展所长的机会。因为只要回到长安,不论房琯能拿出一万种理由,朝廷都要追究这败军丧师之罪,否则就无以赏罚分明。
在神武军和秦晋则不同,他们不需要在房琯的身上明确赏罚分明,而房琯处置民营又有大用,自然会优厚相待。
两相比较之下,房琯能做出这种选择也就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了。
只是房琯的表态并不露骨,听起来似是而非,只能意会而已。这也是他老练油滑的一面。秦晋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因为他已经被房琯刚刚那一番话说动了。
……
李十三是洛阳城中的疲赖子,原本没有资格编入城中的民营,向他这种没有恒产的流民按照规矩要被送到城外的苦力营里做工,经过半年以后才能择优选入民营。
不过,这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他用百金的价格买下了虚假的照身,又一并打通河南府中掌管户籍的吏员,才成功的保住了留在城内的特权。
然则以他的见识绝难将此事办得如此圆满完美,想到此处就连李四本人都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贵人。虽然只知道这个贵人是一位姓范的长者,但他却是个颇为仗义的人,愿意一报还一报。
“四哥,你说的奇人就是那佝偻老翁?”
跟在李四身后的一名敦实汉子指着不远处的老者,只见老者弓着背,头发已经花白似雪。
“你懂个屁,难道不知莫要以貌取人的道理吗?若非此公从中穿针引线,你我兄弟恐怕这辈子也不知何日能再见面!”
这个敦实汉子本是洛阳城内一富户的嫡子名为胡锡乾,老夫在安禄山进城时忧惧惊吓而死,他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家主之位和诺大的产业。而李四这种疲赖子在他的眼里就是古时游侠般的人物,仰慕之下便倾力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