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漾站在二楼的阳台上, 用一只小花壶给玫瑰的土壤喷水,她喷得很仔细,每浇完一棵,都会用手指触摸湿度。
高荣站在她旁边, 比了个“三”。
温漾说:“噢, 三个呀。”
这是虞盛川教给她的, 要多说话, 没话也要找话来说。耳朵的问题很可怕,除了会让人处于无声的世界中,还会慢慢蚕食掉一个人正常的语言功能。听不见,发音就不准,音量的大小更加难以控制,而由于不标准的说话方式大多会遭到周边人的耻笑, 会让病人更加不愿开口,甚至抗拒。所谓十聋九哑,不止针对于先天耳聋的孩子, 即便成年人,也难逃厄运。
“高叔, 你的新衣服很好看,”温漾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大小,“显得很精神, 年轻了十几岁,您太太的眼光真好。”
高荣笑眯眯地,用口型回了句谢谢。
他一直呆在瑞士, 这次是和温漾的第一次见面, 相识不过四天, 但已经很喜欢这位温和有礼貌的漾漾小姐。她很会夸人, 每次见面总是能挑出他不同的优点,和善友好地赞美一番,有些优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即便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
听说温漾的病情后,他感到可惜,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却要受到这样疾病的折磨,心理上和身体上。
是上天的不公。
温漾慢慢地浇完最后一盆花。
她的注意力已经很难集中,大脑似乎被绑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僵硬木讷的状态中,明显觉得自己变得傻兮兮。不止是心情上的低闷那样简单,温漾感觉到,她的身体机能已经逐渐不受她的控制,呈现一种病态的疼痛和麻木。
连专注地浇花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很抗拒变成那样,那样很丑,而她需要尊严。
晨雾稀薄,温漾探头从阳台向下看,底下是谭以云为她联系种植的一大片鲜艳的玫瑰园,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花,各种颜色,足有几百朵。
有了娇艳欲滴的花朵的衬托,连土壤都显得可爱起来。
温漾看着那些花,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哪一天,她死掉了,可不可以埋在这片玫瑰园的下方。
滋养这片玫瑰绽放出更美的花朵,或许是她能做出的,唯一对这个世界有价值的事。
这是个悲观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