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峰抬手招呼来身边的班头,低语了几声。那班头连忙去了。
这时已经是午后,眼下这案子,想要调查清楚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行的。陆子峰吩咐完班头,抬头望向那妇人:“你写一个状子来,先押在衙门这里。”
这就是说,这个案子,县衙接了。要是没有状纸,回头陆子峰费劲扒拉查了半天,原告要是来个不言不语不承认告过状了,或者中间出点儿别的事,死无对证什么的。真到了那个时候,陆子峰这个县令可就被动成笑话了。毕竟,没有状纸,他就没有原告来告状的凭证。
告状写状子,这是再正常不过是的事情,可是,那妇人却愣住了。许久匍匐在地上道:“回禀大人,民妇不会写字。”
这让陆子峰说什么?
那妇人见状,跪转身来,望着大堂外围观的人们,叩头道:“哪位乡亲肯替小女子写诉状,等这件事了,小女子倘若还有命在,定然为他当牛做马,报他恩德。”
大堂外寂静一片,许久都没有人应声。
一则,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看热闹的人里头,识文断字儿的人并不多。二则,这妇人状告的是葛家的大奶奶郑氏。郑氏的父亲是金山县的学监,但凡金山县的学子,无不出自他门下。
三则,这是葛家的家事。不管结局如何,对于葛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葛世文现在虽然丁忧在家,但是谁能说准了,他出孝之后就不会官复原职了呢?到了那时,替他这个小妾写状子的人,怕是要有麻烦。
诸上所述,围观的人们,就算有会写字的,都没人愿意替她出这个头。
那妇人见状,顿时又哭泣起来,虽然不像之前那般竭力嚎啕,却分外的令人酸楚。那绝望之意,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众人眼前一寸寸零落成灰一般。
“我帮你……”突兀的一个声音响起。
围观的众人,连同大堂上的陆子峰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望向了那个出声的女子。那是一个矮个子,生的玲珑有致的小女子。短眉毛,大眼睛,挺鼻梁,薄嘴唇,肤色白净细腻。虽然布衣荆钗,从头到脚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可她就那样姿态飒然的往那里一站,就仿佛周身遍布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华光。
围观的众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自然而然的将钱如意让在了前头。
钱如意一头雾水的回头看了看,这才后知后觉,刚刚那‘我帮你’是出自的自己的口中。她有几分局促的捋了捋鬓前一缕黑发,抬头看向陆子峰。
陆子峰目中满是无奈和气恼。只不过当着大堂上许多的人,没有办法爆发。若是在家里,这时候八成已经跟钱如意动手了。
钱如意有些想反悔了,她一向都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到了这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阴差阳错的出那句‘我帮你’了。
下一刻,那妇人便已经冲着她,崩崩崩磕了三个响头:“恩人,我若不死,定当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