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言眼角的泪水已经连成了一条永不干涸的泉水,可就算她再难过,再痛苦,她也依然无法做任何事情。
慈言自幼熟读医术,对于赵弈的情况,她是在了解不过的了,而她向方天成的询问,也不过是她寻求安慰的方式,她清楚的明白,以赵弈现在的身体情况,他根本坚持不到一个时辰。
而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哭泣,和在心底祈祷赵弈能够扛过这次劫难。如果本源清因良心发现,回想起自己身为妙手斋主人的荣誉,与一名棋手的尊严,可以放弃用这样卑劣的方式取胜,那么或许赵弈就可以坚持下来。
但身为赵弈对手的本源,却彻底断绝了慈言的念头,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本轮到本源的回合,也整整过去了半个时辰,可他却始终稳坐如钟,没有任何想要出棋的动作。
或许是出于对良心的谴责,本源已经闭紧了他的眼睛,不再看向他已经疲惫不堪的对手,实际上,本源清因在看见赵弈的第一天,就认定赵弈是一名举世无双的围棋天才。
本源身为妙手斋的主人,自然也是热爱围棋的,或许平心而论,对于自己能够遇见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他是欢喜大过忧愁的。本源三岁起开始学棋,到如今名满天下,他知道,围棋水平的进步,不能单靠名师的传承与自己的闭门造车,想要提升自己的棋艺,那就必须需要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也只有在比赛中,才能磨炼人的意志,提升自身的水平。而作为自己少见的对手,本源棋圣是非常欣赏赵弈的。
从昨天赵弈的三手棋,本源便领悟到了自己六十年来未曾领悟过的境界,自己的棋风,向来以稳重见长,师传妙手斋的他从小便被教导,下棋是有规章的,是有律条的。而妙手斋,就是规章与律条。他从小接受着这样的教诲,又用同样的教诲引导他的弟子,几十年来,他始终认为妙手斋的棋是天下第一,是围棋界所学习的楷模,可这一切他奉若圭臬的教条,却被赵弈所构建的棋盘上的城墙,彻底瓦解。
赵弈的棋,没有规法,没有律条,他好像就是在简简单单的下棋,既不考虑成败,也不考虑得失。他的棋就是棋,不添加任何的情感,也没有任何的约束。
就好像几十年自己的棋一样。
想到这里,本源不禁叹了口气,如今的围棋,似乎越来越被名利与欲望沾污,天下,也似乎早就没有了纯正的棋士,可赵弈的棋,却让他看见棋的本质,也让他找回了年轻时的那种感觉。或许如果两人不是在这种场合相聚,他们可能会成为一对很好的朋友。
可本源也明白,他不光是一名棋手,他也是妙手斋的主人。为了妙手斋在棋坛的地位,为了妙手斋百年来的传承,他不能输,哪怕一次也不行。
实际上,自己与小林所计划的阴谋,并非是自己的主意,身为棋手的他本想拒绝小林想要借着赵弈的病来击溃赵弈,这一无耻的要求。可当小林把丰臣家这么多年资助妙手斋款项的账本摆到他的面前时,他却不得不接受小林的条件。
他不是一个人,他的门下还有无数以棋谋生的弟子,他深深的明白,如果没有丰臣家的资助,妙手斋便会立刻哄散,而他的那些只会下棋的弟子则连活下去的方法都没有。
所以,他必须赢,哪怕是用这种方式,哪怕是承受世人的唾骂,他也必须赢。
可本源的手,还是不安的颤抖了起来,终于,他还是把棋子下到了他早就想好的位置上。
下完这一步棋,本源竟突然看向了赵弈,可赵弈却只是笑了笑。
尽管他的嘴唇发紫,皮肤发白,尽管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可他却依然在笑着。
而霎时间,本源便犹如被一道巨雷劈中了身体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赵君,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