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东门外不远处,一座破旧的寺庙,一个老和尚懒懒地打扫着从院子飘进大殿里的落叶。他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虽是早晨,却不见阳光。厚厚的阴云绵延万里,覆盖了整个天空,将万物都笼罩在它的阴影下。空气似乎也跟着压抑起来,夹杂着浓厚的湿气,叫人喘不过气。
看来今天是要下大雨了。老和尚想着。
这个季节的武昌城就是这样,暴雨总是猝然而至,昨日还艳阳高照,今日便阴云密布。
正当老和尚要把目光从院子里收回时,他远远地瞥见,有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缓缓地向他走来。
阴沉的天气让女人的脸阴森森的,清晨原野的静寂更让女人的脚步声显得瘆人。一阵凉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袭过女人的头发和衣衫,她将孩子的脑袋埋入自己怀中,却任风沙划过她的脸颊。孩子在她怀里静静地睡着,一阵阵呼吸出平缓的气流捶打在母亲的衣领上,像是与卷着沙尘的秋风应和着似的。
天才刚亮起来,连武昌城的城门都还没开,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在这城郊外徘徊,怎么还是个抱孩子的女人?老和尚困惑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向他心头袭来。
女人在寺庙大殿外站住身子,疲倦地望向大殿中不知所措的老和尚。
老和尚看到,这女人的脸虽被散落的头发遮去大半,却仍能依稀看清一脸精致的五官,笼罩在一片如死人般呆滞的神情下。尚未褪去红肿的眼睑,是这女人苍白憔悴的脸上唯一的一丝血色。
“师傅,这是哪里?”那女人缓缓地问道。她的声音很轻,有气无力,像是疲倦极了,又像是许久没有说话。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若不是这清晨一片寂静,老和尚怕是听不清她的言语。
“这是武昌城东郊外的道成寺。”老和尚答道,“再往西走不远,就是宝阳门,武昌城的正东门。女施主你要是进城,走过去差不多就开城门了。”
女人朝西望了望,风从西边吹来,将散落在她前额的头发吹起,露出了一张秀丽的面容。望向西方城楼的那一刻,这女人的眼中闪过一瞬锐利的眼神。风过后,发丝又疲倦地落到她的脸上。那眼神也如闪电般掠过,随着落下的发丝消散了。
“师傅是这间寺庙的住持吗?”女人又轻声问道。
“算是住持吧。”老和尚苦笑道,“这庙里就剩我一个老和尚了,没有别的师兄弟。”
女人低下头,看了看怀中乖巧的孩子。
孩子的面容祥和平静,无忧无虑,只是看着他沉睡的样子便让女人心中涌出一丝暖意。
“师傅,您慈悲为怀,能帮我一个忙吗?”
“女施主请讲。”
“我有急事,要进程一趟。但这一趟,带着这孩子怕有诸多不便。请师傅念在我母子命途多难,帮我照顾这孩子片刻。我去城中,三四个时辰便回来,到时必定酬谢师傅。”
“女施主这是哪里话,我要酬谢做什么。”听着这女人细若游丝的声音,老和尚也露出了悲悯的表情,“我老和尚一个,守着一座破庙,无欲无求,要钱财何用。女施主不知是受了什么苦难,沦落至此,佛陀见了也要落泪,我岂能再取你财物。女施主放心,这孩子就交给我照顾便好了。”
说着,老和尚轻轻从女人手中接过孩子。那孩子的手,却不知何时攥住了母亲的衣角,不肯松开。女人小声抽泣一声,轻轻把衣角从孩子手中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