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沈宜秋正瞅着他的袍脚。
这是一件紫色的樗蒲绫襕衫,下摆上用银泥绘出群山,再以金绿线相交,绣出苍松翠柏,襕衫以外,又罩了层如云似雾的烟色纱縠袍子,广袖一直垂至膝下。
沈宜秋略微掀起眼皮,便见男人修长手指间还捏了一把玉骨折扇。
她不禁暗自称奇,上辈子尉迟越衣饰上向来漫不经心,除了朝会或郊祭之类的场合会穿公服、朝服,其余时候几乎总是穿深色窄袖骑装,足蹬乌皮靴,腰围蹀躞带,怎么方便怎么来,一年四季都差不多。
也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这厮竟也学那些五陵少年、贵游纨绔,打扮得像只开屏孔雀。
她心念一转,忽然恍然大悟。
是了,何婉蕙那几年时常入宫陪伴郭贤妃,他穿得如此风骚来后宫,多半是去会他表妹。
尉迟越哪知她心里所想,他昨日特地宿在紫宸宫侧殿,为的便是今晨的“偶遇”,计划得万无一失,谁知在最后一步上折戟。
他大费周章,自不甘心就此离开,对沈老夫人道:“孤正要去向母后问安,既是同路,不妨同行。”
沈宜秋头皮一麻,这还没完了?不禁深恨出门前没占上一卦。
不过她先时还有些疑虑,生怕尉迟越与她一样是死而复生,听了这话倒是放下心来。
上辈子最后那几年,他们俩话不投机半句多,若是尉迟越记得前尘往事,恐怕远远见了她就会绕道走,哪里会邀他们同行。
太子殿下发了话,沈家祖孙自不能违拗,三人重新坐上肩舆和步辇,带着一干随从,向着皇后所居的甘露殿行去。
张皇后已知沈家祖孙要来拜谒,已等候在殿中,谁知太子也一起来了。
张皇后狐疑地看了看玉树临风的儿子,按捺下心中疑问,叫宫人请沈家祖孙入内。
行礼毕,皇后命宫人给沈老夫人赐座,又向沈宜秋招招手:“七娘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上辈子姑媳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两人也有些同病相怜,同为帝王发妻,同样无法诞育子嗣,也同样不受待见。
只是张皇后早逝,没等到尉迟越登基便仙逝,沈宜秋一直深觉遗憾,如今乍见故人,又是年轻康健的模样,心中感慨与欢喜自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