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魔君黎末,还是族长水月,都未曾出现在水色和水仙的记忆里。 甚至在遇到“鱼主”之前,她们那弱水所化的心里,也只认定“大长老”与明镜台的关系。 当水灵一族的族长水月,以魔君的身份突然现身此地,又突兀地拦下她们,任谁都会多出几分不喜。 相比水色,水仙依旧是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见青红二妖龙仍在与那无形的枷锁顽抗,看向战战兢兢的白弋,一脸不悦。 “我说小白,魔君是什么,把你们几个吓成这样……她不也是一柔弱女子?” 说到“女子”二字,水仙特意加重语气。 可白弋白灵都在冲着水仙摇头,哀求的眼神里似在说:祖宗,小声点。我们并不知晓魔君真实身份。 水仙会心一笑,身为弱水之灵,她又岂能听不出白弋和白灵此时的心声。 他们的确不知,魔君是女儿身。可他们知道,魔君刚才吞噬那些手下魔头,根本就是不希望走漏半点风声。 妖与魔,平日无怨。 可白弋无法保证,此刻还有些柔声细语的魔君,不会让他们几个鲢妖,带着秘密彻底消失。 “嘁,之前在皇城外高喊鱼主赐水的你,此刻却显得唯唯诺诺……” 水仙的话里略有深意,依次扫视蹲坐在桃树枝丫的鲢妖,直接飞升上树梢,点着脚尖在水色身后站稳。 似乎只有处在桃花之巅,才得见地界夜景。 与漫无边际的大地相比,弱水显得平静而缺乏气势。 那驻足弱水之畔,一手端着那瓢弱水,一手将诡异面具收起的黑裙女子,此时竟显得身影无比高大。 临近东岸的弱水,也在这一刻,似难以抑制的血色变重,近乎血水。 可当那句“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消散在弱水之上。 魔君黎末身上,所有的魔纹和魔气都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翻飞的白发,水墨一般的裙摆,完美无瑕的脸庞…… 这是魔君黎末,自身最像水月的时刻。 有些污浊的弱水灵力,渐渐自她周身外溢,凝结在黑裙上的水珠,使她在月色下重披一身光华,亦如当年。 然而。 蜕下魔的外衣,想要努力找回自己“弱水”身份的水月,已能够通过灵力波动,读懂水色的心声。 她把水色,当做了另一个长相几乎相同的,白衣女子。 可当两股不同的波动相触,水月的期待,犹如一滴滴落在弱水中的眼泪,再无声息。 “此刻,你可以叫我水月。当然我同样也是魔君黎末!” 为使声音尽量听上去似泉水叮咚,水月刻意压制着体内滔天的魔气。 尽管如此,她的双眸依旧写满失望,却又渴望知道,这个与“她”极为相似的水灵,和那个她,究竟有何关联。 水月的话,算不上她口中的“答案”。 可她身为水灵一族的“族长”,通过这句话的灵力波动,已传达出太多太多。 她没有恶意。 也不是专门等候在此,拦住她们去路。 她曾有一个属于弱水的身份,而如今不再…… 水月微微低头,似在等待回音。 可无论是身前的血色弱水,还是她自己手里那一瓢弱水,都看不到属于她的倒影。 当水月再次抬头,望向弱水之上的水色。 无论是水,还是妖,投在弱水水面的倒影却又那般清晰。 …… “水月……水月……” 水仙在一旁小声嘀咕,若水灵一族存在“族谱”,她一定会拿出来翻一遍。 然后,找到灵号“水月”。 “仙儿!” 直到被水色打断,她才跟着水色,极不情愿地微微行礼。 “水色。” “水仙。” “见过姐姐!” 异口同声,按照水灵一族皆以姐妹互称的惯例,同时唤了水月一声“姐姐”。 在她们有限的认知中,从未听过,水灵一族曾有个灵号水月的族长。 闻言。 没有太多表情的水月,竟用手背遮住口鼻,噗嗤笑出声。 她也不经意流露出少女心。 “是水月太久没见过同族姐妹了,今次之事,还望见谅!” 自知时间紧迫的水月,并没有继续啰嗦,而是简单直接。 她知道。 水灵交流,再多虚伪的寒暄都是徒劳。 “水心,她还好吗?” 被问及大长老时,水色没有吃惊。 微微颔首,面纱下浮现笑意里,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对水月的亲切。 她似明白,眼前的水月已经历轮回,算不得水灵了。 “那你们为何来此?对水灵一族而言,如今的地界,无疑是最为险恶之地!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她们这样……” 水月说着,目光落在身前,已近三成变成血色的弱水。 水色凝视下方弱水,眼中纵有悲悯,却也知道同为弱水的自己,无能为力。 那一瞬间,她竟期待他会再次出现。 不只是因为,鱼主可以净水。 “鱼主繁忙,身为弱水自当分忧……” 她一言既出,却反被水月的神情惊住。 那一袭水墨长裙,随着水月先惊后惧再怪异的变化,如浪如波。 就放佛这千年来,鱼主二字已在水月心中成为空白。 而水色的话,也间接印证。之前那横贯三界的轮回之力,正是源自“鱼主”。 “会有鱼么?” 水月望着端在手里那瓢弱水,不禁怅然若失。 随即。 她似无暇再细思一般,满心期待地问出她心中疑惑。 “你……可曾见过水柔?” 问完之后,水月又觉得哪里不对,转而摇头看向水色迅速改口。 “嗯……不!准确地说,我也不知道她经历轮回之后叫什么。你跟曾经的她,极像!我也已然知晓,你不是她……” 当“水柔”两个字回荡在水色耳边,她分明知道自己就像“她”的影子,更想直接见到“她”,解开一切谜团。 可水色还是,情不自禁地摇着头。 她没见过,那个灵号水柔的白衣女子。 当她见到真实的鱼临渊,她也不那么想,再通过她去了解鱼临渊的“从前”。 还是那玉手,还是那面纱。 手起纱落。 她想让这位经历轮回的水月,在成为魔君后,再看一看她惦念之人的模样。 她想让水月知道。 即便她的相貌,她的心地,乃至她的善良都与那位水柔近乎一样。 她,也终究不是她。 “我,是她千年前的一滴泪!” 依旧那样如溪如泉,这一次却多出些许倔强。 落在水月耳边,震耳欲聋。 那一个“泪”字,似无情地揭破了,水月内心千年来的守候。 “至善之水,谁不倾慕?或许我早该明白,她曾心有所属,也曾心有所负!” 一滴紫色的泪水,在流出水月眼眶时,瞬间变成水晶。 “咚”的一声,恰好落在她那瓢弱水里。 …… 桃花枝丫间,白弋五妖似担心听到更多不该听的,双手化作一对鱼鳍,紧紧贴合着本就微小的“耳孔”。 桃花之巅。 水仙目瞪口呆,与桃夭妖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 有鱼中意鱼,也会有水倾慕水。 唯独水色看向水月,不知如何宽慰。 可她。 无论是从水月的那滴特别的眼泪里,还是几分凄美的神色里,都感受不到太多难过和委屈。 当面纱再遮容颜,水色只得岔开话题。 “水月姐,既然你在此不是因为我们,那又是为何?还有这弱水之中的姐妹,为何都在哭泣?” 然而回答她的不再是水月,是再次笼罩在滔滔魔气中,已经看不出男女的魔君黎末。 “去你该去的地方,中途切莫离开弱水!” 靡靡魔音,带着厚重的威严与战意。此时的魔君已如一位冰冷的男子,无法靠近。 下一刻。 西岸边灰色的弱水水花四溅,东岸边血色的弱水赤芒隐现。 似随时都会,向弱水中间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