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水色反应过来时,她竟然也忘了,从眼前的“俊美男子”手中抽回右手。 只因。 右手墨色消散时,不光从那胸口传来一阵独有的温热,更多的是“似曾相识”的熟悉。 以水化形的水灵,自身本没有温凉,平常也自然感受不到周遭冷热变化。 可这一次,触感如此清晰,却又那样不同。 她分不清。 这种感觉是弱水,还是已经会偶尔念及的“鱼”。 她从鱼妃那里知道,凡人女子是不会随便被男子触碰的,不论身体何处。 但。 一双水眸凝视这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时,弱水所化的心,第一次有种空荡之感。 她怕,男子胸膛传来的那种柔暖和熟悉,会让她忘记千年来的“清欢”。 她怕,那漫长悠久的陪伴,终究抵不过,这霸道而突然的依赖之感。 她怕,自己也像曾经那条“傻鱼”一样,总爱忘却自己是谁,哪里来,去往何处,又会做些什么。 她更怕,方才鱼妃才在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顷刻间就又丢了海棠,乱了桃花...... 这一刻。 水色相信,桃花能带来“运气”,却也能绯色记忆。 这一刻。 水色迷惑,她有些不懂自己为何要追寻鱼临渊的踪迹,也不懂那些正在悄悄感染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是凡人书里所说的,有心摘花?还是自己尚未理解的,无心插柳。 总之。 放在那胸口的手,她有些不愿被眼前“陌生”男子握着,却又有些舍不得拿开。 “鱼......” 莫名地吐出一个“鱼”字。 就连水色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突然如此。 是惦记着已经昏迷的鱼妃,还是弱水所化之心,正在努力抓紧那条幼年龙鱼,千年来留在自己这里的影子。 亦或者,她也看到那些在花园空中游弋的红鲤鱼,情难自禁。 这一切不过半息时间。 水色说出“鱼”字的同时,她的目光也从陌生男子脸颊上,转移到那传来柔暖的胸口。 一条鱼,竟在吐出两个泡泡后,从她掌心下方探出小巧的脑袋。 就像,一条从深水游近水面换气的,红鲤鱼。 恍惚间,面纱遮面的水色,开怀一笑。 似觉得鱼能在衣饰之间游动很新奇,也似弱水之灵,对鱼的怜惜就是天性使然。 红鲤鱼比水色手掌略微小些,两只鱼目在看到水色后,有过短暂的凝视。 随即。 如同跃出水面一般离开胸口,落在水色玉白的手背上,又像泡影一样潜入水色肌肤,迅速在她全身游走。 时而出现在她颈部,时而出现在她肩膀的白衣...... 它似如鱼近水,她像水闻鱼声。 身为水灵一族的公主,她不用灵力外放也感受得出,无论是依旧握着自己手的陌生男子,还是这条分外“特别”的鱼,都对自己没有恶意。 甚至。 他们在帮自己祛除,那些黑气残留的恶念。 ...... 玉银披风男子,正是鱼主,鱼临渊。 他离开人道,现身人间时,恰逢皇城上空异象突生。 不需要身为鱼主的他刻意而为,空气中泛起涟漪的同时,闻鱼已经把他带到这位白衣女子面前。 那如水清澈的眼眸,似已将面纱下的“绝美”出卖。 他的意识里只有“熟悉”。 让他不自觉地,想要用贴身“服饰”,擦净她手上的污浊。 甚至鱼临渊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位白衣女子,就是自己净灵之礼时,倒映在水面的那一位。 而他。 也能透过她胜雪的肌肤,感受到与弱水同源的灵力波动。 可是。 他总觉得,自己还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位白衣女子,叫什么名字他也想不起。 当他看到闻鱼十分亲近眼前的白衣女子时,心中对她也渐渐多出几分好感。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甚至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感觉就像一种本能驱使的,天性。 他不知道。 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牵着一位“陌生”女子的手,很是失礼,甚至被凡人称为“轻薄”。 他不知道。 戴在脸上的鱼面,何时变成了一张“好看”的凡人脸皮。看不出那张龙鱼的娃娃脸,也看不出那张真正属于鱼临渊的脸。 他更不知道。 几步之外的水榭里,那几双眼睛,或警惕,或无奈,或嫉妒,或羡慕。 ...... “姐姐!” 水仙的声音淡淡传来,带着焦急和担忧。 身为鱼主的磅礴灵力,虽已刻意收敛,依旧使得整个皇城的空气,变得像弱水一般。 不仅水里的鲤鱼可以在空中游动,甚至很多声音也因此变弱。 没等水仙来得及上前。 身后的敖烈和敖谨,催动仅剩的灵力,使出浑身解数,扑向鱼临渊的同时,就要显现龙身。 可惜。 因嫉妒之心产生的恶念,让鱼临渊的闻鱼近水披直接无风自舞。 两位龙公子尚未靠近鱼临渊五步之内,就如龙困浅滩,开始在空气里挣扎。 转瞬力竭,灵力消散。敖烈和敖谨又化作一红一青两条小龙,倒飞而出,砸在水榭的柱子上,如栩栩如生的龙纹浮雕。 一旁的太虚真人没有阻拦,同样没有相助。 他放下已经飞快掐算无数次,近乎掐出仙血的手,望着鱼临渊那玉银色身影,缓缓摇头。 他发现,这三界之中,自己看不透也算不出的,越来越多了。 他不认识眼前这位丝毫没有轮回气息的“人物”,更算不出其深浅。 最重要的是。 对方能无声无息进入自己所布结界,以自己天仙都无法捕捉的速度,将水灵一族的公主抓在手里,如同“人质”。 这种修为,莫说太虚真人自己。就算是他那已经成为天帝的师兄亲来,怕也做不到如此。 太虚真人表现出些许尊敬,显得有些生硬。 “这两条小龙脑子里都是‘水’,对尊驾多有冒犯。 像尊驾这等大能,何须拉着‘弱’女子不放,倒不如你我同坐,品一品这凡世桃花佳酿,说一说那三界因果琳琅。” 这句话是试探,也是在吸引鱼临渊的注意。 鱼临渊这才从水色身上收回目光,意识到有失身份。 而且。 他被闻鱼带至此地,好像并非是因为白衣女子。 鱼临渊依次打量太虚真人、水仙、龙阳、两条小龙、还有恢复成红衣女子的鱼妃。 天仙、弱水、凡人、龙族,还有带着仙气,却自仙魂散发黑气的红鲤鱼...... 直至最后。 鱼临渊的目光停留在数十个黑色气泡上,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那数十对猩红鱼目。 有怨,有念,有憎,有悔。 似乎还有一种,不同于白衣女子的熟悉。 鱼临渊放下水色的手,却没有松开,下意识向她身前走出一步,唤了一声“闻鱼”。 还在水色腰肢上游荡的红鲤鱼,似有些不情愿地回到鱼临渊胸口。 露头,重新吐出一个气泡,在鱼临渊头顶变成拳头大小。 花园上空游弋的红鲤鱼,似被号令一般,蜂拥穿过气泡,被微弱的灵力包裹。 霎时。 天空的游鱼,在经过气泡后,通体闪烁白光,似轮回之地的“白鱼”一样。 白鱼的数量陡然暴增,顷刻将数十个巨大的黑色气泡冲散、吞噬、消耗一空。 只不过。 大多数白鱼,竟也变成黑鱼,渐渐脱离鱼群。 “收!” 鱼临渊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跟鱼七那净世鱼铃十分契合的声音再响响起,只有一声。 所有黑鱼周围出现淡淡的一圈涟漪,随即凭空消失。 白鱼落在绿色的湖水里,像洗去白尘一般,又变回红色的鲤鱼。 与此同时。 轮回之地,明镜台上方的弱水中,再次多出一些形如墨水的黑鱼...... 水色看着近乎挡在自己身前的鱼临渊,竟觉得那一声“闻鱼”之后出现的黑白鱼群,有着不输四月桃花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