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晚,一身银纹黑衣的少年低着头,在热气腾腾的小锅前,一口一口,吃完了全部的肉。
然后那个少年成了他的下属、心腹,被他信任、提拔。杜霄相信,危月对暗楼、对承天阁的忠诚是无可动摇的——这甚至不会被其他感情所左右。
即使在后来,杜霄无意中失言,透露出当初那条规矩是自己提出来锻炼弟子心性的,危月除了一瞬间的沉默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成为一个毫不起眼的片段。
然而,在这个僵持的大殿内,电光火石间,杜霄想起了自己曾经遗漏的细节:吃狗肉的时间,危月足足拖延了七天,为此在刑堂受了半个月的刑;那晚之后,足足一个月,危月看起来都苍白得可怕,也瘦的不正常;他当上暗楼楼主之后,更是禁止楼中弟子饲养宠物……
这些都在说明:那只狗对危月来说并非可有可无,甚至非常重要。从前的杜霄认为危月的服从是因为他对承天阁、对他的忠诚大过一切,可现在再回想,杜霄背上却不自觉地发寒。
一个如此隐忍的人待在自己身边二十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从很早之前,你就在谋划了吧?”他不等危月开口,已经笃定地冷笑,“可以吃下自己的宠物而面不改色,我早该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危月一怔,随即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滑稽的事情一样,笑得人心底发寒:“杜霄,你真是——可笑极了。”
身后鲁集带着淡淡担忧的目光让他挺直了脊背,将所有情绪统统收敛。他厌恶着这个少年时就认识的同伴,这个人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过去的那段岁月是多么狼狈而可笑。
他从暗楼底层的新弟子到成为普通弟子,花了三年;从普通弟子成为精英弟子,花了一年半;从精英弟子成为暗楼首座,花了六年。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命运握在手里的时候,总会有人提醒他,他其实只不过是那些上位者手中的棋子,可以随意把玩,任意揉捏。
他想起了那只曾经陪伴自己度过日日夜夜的狗——一只很普通的土狗,只是因为被他随手扔了一个吃剩的馒头,就怎么也赶不走,不管被怎么冷漠地对待都摇着尾巴热情地迎上来,他的一个目光都会让那只狗兴奋地转上好几圈。
它的腿在流浪时落下了残疾,走路时总是一瘸一拐地,危月嘲弄地喊它“小瘸子”,然后那只狗就会懵懂又开心地扑上来,仿佛根本不懂他话语里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