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齐元一早去了衙门。 安顺在莫赠门前守着,缘江正环抱着打好热水的银盆方进院子,看到院中人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谁时,缘江才走近行礼, “安管事。” “你来了。” 安顺敛眉盯着她怀中还散着白雾的银盆,万年不变的僵硬五官竟然带丝微笑。 缘江立马低眉道:“天还早少奶奶应该还没醒,您若有何嘱托,可否同缘江一讲?等少奶奶醒了奴婢便立马告知。” “呃,也没什么大事儿,老爷疼惜少奶奶,近日上学苦了她,便向文祥请了事假。若是在府中呆着烦闷,可让王成带着你们在汴京城溜达溜达,解解闷儿。”安顺答道。 缘江又行了礼,他便离去了。 缘江不太明白安顺的意思,疑惑的轻轻推门,思忖中被屋中移东西的声音引去了心思,她忙抬头望去。 正见莫赠放下圆杌踩上去就要扔白衿,吓得缘江扔了银盆抱住莫赠的腿就是一阵哭喊, “少奶奶!你不要想不开啊!” 莫赠执意要扔上房梁,缘江抱的更紧了。莫不是少奶奶因为烦闷想不开?昨日就见她苦闷不堪! “哭甚!莫要引来别人!”莫赠攥紧拳头,收起白衿跳了下来。 门大开着,才走不远的安顺听到动静又折回来,正瞧见缘江蹲坐在地上抱住莫赠双腿,她本白皙的皮肤从面上红到了脖子根儿,仿佛受到了无比巨大的打击。 安顺连问道:“少奶奶,发生了何事?” 莫赠瞥了他一眼,扶起吓得如同烂泥的缘江道: “无事,方才缘江不小心翻了盆,怕热水烫伤我的脚便连忙抱住了我,下去吧。” 安顺抬眼看莫赠时意又踌躇,但仍称是。 院中重新安静下来,只留一主一仆。 缘江哭红了眼睛,莫赠坐在圆杌上幽幽道: “害怕吗?” 缘江一愣,后背浸出冷汗。 “少,少奶奶?” 莫赠将白衿束在腰上系好,瞧着地上的盆安静道,“去重新打一盆。” 仿佛方才扔白衿的,不是她。 缘江身子僵到了极点,盆歪在梨花桌木脚边,“滴答、滴答……” “是……” 缘江扫了湿地,提了口气,抱着盆消失在莫赠眼前。 莫赠叹了口气,攥紧的拳头重新打开,一张纸条赫然出现在莫赠眼前,她将纸条扔进了炉子,望着火燃起,又如星炬灭了。 缘江为莫赠梳洗时,她一言不发。 莫赠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她连忙吓得跪了下来, “少奶奶,缘江骗了您!” 莫赠盯着铜镜,模糊的铜镜中她小小的毛茸茸的白色脑袋,低着不敢抬。 “缘江无父无母,方嬷嬷从奴人堂挑了奴婢,说是若将您的一举一动全然告诉她,她便给奴婢十两银子,并帮助奴婢脱奴籍。奴婢从小在奴人堂长大,受尽了各类人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奴婢……” 她又想解释,终是将唇生生咬破,“奴婢带着目的接近您的,甘愿受罚。” 末了,她喃喃道:“不要因为不争气的缘江,就要上吊……” 莫赠拿起梳子,轻轻梳着头发。她以为自己受打击太大,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也对她不忠…… 昨夜三更,莫赠突然被人敲了窗子。 她被惊醒,又见窗前隐约有一人影。她不知齐府暗卫是否同样保护着东院,便不敢轻举妄动。 她警惕了一夜。 等那人影没了,朦胧夜色微亮,有鸡鸣声、齐府有下仆做活时,她才推窗看了看院子。 那人影仅留下一张字条——缘江有异。 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断不是莫赠这等年纪写出来的字体。 又没过多久,安顺出现在了她的门前,同缘江说的话莫赠听的一清二楚,安管事才走不远,莫赠瞅准了时机才上演了方才的一幕。 缘江神情动作,关心到惊悚都不像是装的。 她现在还在怀疑,是齐元差人送的纸条,还是另有其人? 今日齐元为莫赠请了假,又意为何? 她渐渐敛了心思,“起来吧,今后若是再有谎话瞒我,你可懂的下场如何?” 缘江怔忪了好久,突然喜极而泣,“是!是!缘江,缘江以为要被逐出齐府,我就知道少奶奶最疼我!” 莫赠无奈的摇摇头, “去婆子那里领罚。” 缘江怔出了魂儿,连连称是慌忙逃走。 用过早饭,以为缘江毛手毛脚被莫赠罚去了,便又和莫赠提了此事,顺便说了将军府差人送来口信,陈娇今日不能来。 莫赠一听便在府中待不住脚了。 她出了门,王成和明月仍旧跟着她们,三人换了便服,几人装扮就像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姐,身边跟着随从那般。 街上行人依旧热闹,车水马龙繁华喧嚣,莫赠不知为何在京中绕来绕去,绕到一气派府邸面前停了脚——镇国将军府。 …… …… 噼里啪啦一阵阵碎响从将军府府中一屋中传来。 门口站着的几个精壮护卫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听将军耍女人脾气。 “这都一天一夜了,将军到底气啥呢?” 一矮个子黑皮肤男人问道。 众人又是摇头。 昨日被罚在文祥门口站了半夜的伽章摸摸下巴,分析道: “昨日见了军师以后,咱将军就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军师又说什么刺激咱们将军了?” “不可能,将军在军师面前从来不敢大发脾气,最多背地里同我们哥儿几个骂过他,吐过他画像口水。” 那矮个子敦实男人仰头道。 另一高个儿男人忙捂了他的嘴,“大程,少说点罢!” 大程呜的一声儿,那人嫌弃的收回手,将自己手心的唾沫抹在了大程肩膀上。 他一边蹭一边道:“你真特娘的恶心!又吐口水!” 大程却瞪大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忘了将军记仇!” 在大程说完话后,屋里没了动静,几人又是眼神传意,吓得连忙跑出了院子。 “嘭”一声房门被开,只见从屋中蹿出一人飞身连踹几人后背,快速的动作惊起一片灰尘。 几人吃了个狗啃泥,大程疼的哎哟不断,吐了几口血水才缓过劲儿来。他难受极了, “将军……您,您这是……怎么了?” 没有迎来陈娇回答,却引来几声儿步履匆匆。 他悄悄睁眼,便从下到上看到一人黑靴灰长褂,负手一脸复杂的看着陈娇离去的背影。 三人忙爬起来,一手搭腰下一手撑地,半跪地恭敬道: “军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