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咲夜没有如先前担心的那样,心理和精神受到创伤之后。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又在担心,她受到了那张面具的影响,就如同我受到脑硬体的影响一样——脑硬体作为我这个高川的一部分,就像是人的四肢和内脏一样,是必不可少的器官。但是,对咲夜来说并非如此,面具更像是一个插件,不。我想,也许它更像是肿瘤。而这很可能就是我最为担心的事情。
在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也似乎感觉到了,同时转头和我相对,整张脸只拥有淡淡的五官轮廓,变换着罗夏墨迹图案,越是盯着,就越是显得迷幻诡异,明明觉得是对视着,却充满失真感,因为,那张脸上根本不存在眼睛。我注意到了一件事,自从她变成这幅模样后,没有人和她对视超过三秒钟,就连锉刀也没有,那些幸存者更是刻意不去关注她的存在——他们知道,自己身边坐着这么一个人,但是,也许是感到恐惧的缘故,刻意忽视了。
我盯着这个非常识的咲夜有些出神,直到她出声问道:“怎么了?阿川。”
“为什么不解开面具呢?阿夜。”我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了。
“……”她沉默了半晌,说:“我在害怕。”
“害怕什么?”我追问到。
“不知道,但是,这样穿着的时候,感觉很安心。”咲夜说。
“我记得你当初不怎么喜欢变成这样,觉得很丢人。”我想起她第一次变身的样子,那时距离现在,也仅仅一周的时间。她对这个灰色形态的态度,变化得相当之大。我不太理解,虽然愿意相信她的选择,脑硬体也在压制情绪,但我想,自己一定是在担心吧。
“现在没关系了。”咲夜的话,有些断断续续,“我能,看到,一些东西……”她的声音渐渐变弱,几乎都听不清了,“变成……这样……我能感受……有什么……在世界的尽头……”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她的话中最完整又充满意义的词汇,就是“世界的尽头”。我无法确定,她到底是在指什么,我一度猜想,是不是借助面具的力量,让她进一步感觉到了“现实”的存在,如果真是这样,“现实”又是以怎样的姿态展现在她面前?目前来看,即便她本人,也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但她似乎试图去弄明白——这又是一件足以让我担忧的情况。
因为,无法理解,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应对。我不知道,究竟在咲夜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而这对她而言是好还是坏。
造成她的异常的,也许并不仅仅是超级桃乐丝留下的面具,在离开耳语者总部前,我对她使用了人格保存装置,我不清楚,这个因素会否是造成她当前异常的因素之一,但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从来没有一个高川,如我这般,在末日幻境中面临如此多,幅度如此之大的变数。
我思考着,然后,在进一步失神前,将发散的思维停止。即便如此,视网膜屏幕中的计时也仿佛一瞬间就跳过了十位数。就在这个时候,清洁工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外面,有什么变了。”所有人立刻跳起来,我和锉刀走出门外。雇佣兵各自就位。幸存者们也来到窗口边,不需要清洁工再一次指出异变产生的地方。这次的异变相对于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来说是如此明显,一直保持明亮的远处,正在迅速阴沉下去。
这种阴沉不是因为暴雨来临。也不是黑夜降临,更不是空气中腾起什么悬浮颗粒遮蔽了光线。它只是宛如有人在那片景物上泼了一大团黑墨,起初墨色还有些淡,但很快就变得浓郁,并不断向周边扩散。不一会。阴影层次也被这些浓重的墨色给遮掩了。我和锉刀快速跳上木屋顶上朝四周眺望,只见一圈明显的黑暗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将木屋包围了。在我的视网膜屏幕勾勒出来的全景图像中,明亮的面积正在不断以木屋为中心缩小,黑暗从外围部分吞噬着光的地盘。
这种规模的异变让幸存者们有些不知所措,只用表面现象就能察觉出,这些黑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该怎么做才能停止黑暗的侵蚀呢?他们将目光转向我们。但我们也没有丝毫办法。“不是很好吗?”锉刀从屋顶上跳下来,轻松地面对盯着她的诸人说到。
“不,你还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吗?”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汉姆沉重地回答道:“我们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大规模的异像。而且,你们看起来也无法做更多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