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夫担忧地站在一旁,忍不住靠向李恪,小声问道:“恪君,你是不是去堂上说几句话?”
李恪微笑着摇头:“禄君有御使监的官身,又是名师之徒,这样的场面吓不住他。”
“但我看……”
“总归会有第一次的。”李恪打断憨夫的话,轻声呢喃,“如他这般大器晚成之人,往后要折服的对手,可比眼下这些只会鼓噪的精匠难缠多了……”
在鼓噪与喧哗之中,堂上的史禄面无表情,他又一次举起教鞭,啪一声响,重重敲打在图板上。
“我名禄,越人,水工,自内史郡而来,为修渠之事向先生求教!”他朗声说,“蒙先生不弃,令我今日向诸位讲解苦酒里周边地势、地貌、水文环境,让大家在制作沙盘之时能够因地选材,不至于滥用想象,待沙盘成时,方知不妥!”
“此地有陶匠,雕匠,还有墨家的木匠与闻名雁门的画工,你一个治水之人不去掘渠,竟在此大放厥词,扬言教授,不觉可笑吗?”陶匠固把简笔一丢,瞪着眼在堂下拆台。
“水工善掘渠……乃因水工所学,皆在地理水文,可因势利导,断流引泾。你等所学一身本领,可知当如何断流,如何分水,如何筑堤?又可知各地水脉有何差别,地理之事异同何在?”
“此事先生自然会说……”
“然先生让我来说!”史禄一声大喝,瘦小的身躯在众人眼中好似膨胀起来,“先生少有大才,胸中锦绣,每日所思者何其广也,莫非连各行小道也要他费心记挂?他是否还要教陶匠烧陶,木匠析木,铸匠打铁,画工融墨?”
众人尽皆默然。
李恪尴尬地站在一边,心里暗想,史禄能从监渠小吏的位置傍上国尉屠睢的高枝,不会是靠了一身拍马屁的奇功吧?
……
“治水由西而东,途径雁门、代郡、上党、渔阳,汇于毞、沽水,绵延千里,水势浩大。而与我等有关者,唯有眼前一段上游水脉,长四十七里,自西南行向东北。”
须弥居中只有史禄一人的声音,他站在牍板下,手提教鞭,随着讲述将枝头点在牍上,轻轻划出一条曲折的线。
“治水测绘未定,其深至今不好估量,但水道已定,我等制粗坯时,当遵先生之命,以丈为寸,先且将河道预留,待数据齐备再行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