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他还是不说话,我便有些着急,趁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正要喝,我先将我的心意告诉他,才说到“只要帝尊老人家能在西王母面前为我娘和我二姐发一句话,我情愿先从幽冥殿里最苦最累的差事做起”
这一句,他问道:“是吗?沉鱼想先从什么差事做起?”
我仰脸望着他,异常诚恳地奉承他道:“帝尊老人家每日为四海八荒的众生这么辛苦,连沉鱼听了,都十分心……疼,帝尊如此舍己为众人,沉鱼自当知恩图报,宁愿先从帝尊身边最苦最累的司寝一职做起。”
我才说完,他似是被一口热茶呛住,放下茶盏,用白色锦帕掩住口鼻,一连咳嗽了数声。不过,我也是后来才听人告诉我,通常司寝之人不但每日要服侍主人的起居,如果主人有传唤,还需随时侍寝,所以身份地位远非寻常侍婢可比。
待我细问这司寝与侍寝有何不同,这些人便一脸古怪地望住我,我怕她们笑我孤陋寡闻,忙推说刚刚是没听清,司寝和侍寝的区别我自然知道。只见他目光深沉地望住我,眼中似笑非笑,明显露出讥讽之意,待一言不发地转过脸去,居然又哂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风岐华实乃作茧自缚。”
我被他笑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脸颊再又红了红,不想这时他才转过视线道:“我正要歇下,既如此,我便带沉鱼去看看何为司寝,待看过之后,再告诉我要不要做。”
言毕,已从宝座上站起身。
我原本就瞌睡无比,听他这样讲,只好跟在他身后,往他的寝殿走。原以为他的寝殿就在碧霄宫的后殿某处,不用费什么脚程,不想跟着他一路出了殿门,穿过连接两座宫室的长廊,再上台阶。我边走边心道,如果换做是我,一定就在这碧霄宫的后殿摆张床,这样等批完这些簿记走几步便可爬上床,还可以多睡会。
他大步在前走,我晕晕乎乎地跟着,越往殿内走越僻静。才走到前殿,那些跟在我身后的冥将与仙娥便齐齐在两扇朱门前止步,再走过一座屏风,只见前面一道半隐半透的帷幕挡住去路。他突然缓下步伐,转过身来,我正低头照直往前走,一时收不住脚,被他伸手接住。
几名和我穿同样衣裳的仙娥掀开帷幕迎上前来,排成一排向他拜了数拜,我迷迷糊糊中觉得这些人虽穿着和我一样的衣裳,却比我穿得好看,大约是面料比我身上这件好的缘故,这样想,心里顿觉宽慰了些。正东张西望,就听他向我命道:“先在这里等我。”
话音未落,这些人已上前为他宽衣,等他脱去身上青色外袍徐步往里走时,移目从其中一个和我一样梳着双髻的侍女身上扫了一眼,这名侍女便脸上一红,随他一起往里走,其他人和我一样留在外边,并将两边帷幕再拉上。我趁此机会往帷幕内看了看,原来里面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汤池,我刚看到那名侍女脱去他身上穿的白色里衣,这些人便已将帷幕拉上,临走时,还对我道:“没有帝尊口谕,不得擅入,姑娘请千万记得。”
我便“嗯”了一句,也对这些人客客气气地揖了揖。
待这些人一走,我终归有些好奇,见四下无人,伸手过去掀了掀帷幕,不想这帷幕也是一道结界,我竟掀不动。影影绰绰看见他对这名侍女俯下身来做什么,我附耳上去听了听,只听见他在里面含笑说着什么,只是隔着一层结界,听不大清。
我仰头望了望前后左右,顿时计上心来,走到十步外的房梁底下,解下自己身上束腰的丝带,缠在手指上,捻了一个口诀将腰带抛出去。一连抛了几次仍够不到房梁,我便走去挑了一个条案一个高几,搬到房梁正下方,先爬到条案上,再从条案爬到高几上,等站到高几上,稳一稳神,再捻了一个口诀,对准头上的房梁用劲抛出丝带。
这一次,果然一举被我缠上,我再将手中的丝带打了一个活结,一手攀着丝带往上一跃,身子一轻,整个人稳稳当当地缠在这根细白绫上,高度正好够我远远透过对面帷幕上方镂空的窗格望进去。哪知才探头望了一眼,身子在白绫上一荡,左脚正好踢在高几上,我心道不好,就听一声响动,原本被我放在条案上的高几竟被我一脚踢飞了去,滚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也是我家下人说书时常说的套话),我正要稳住身子,他已掀开帷幕大步而出,头上已经换上木簪束发,有几缕发丝散落在鬓角,身上仅着一件素白的里衣,愈显高大俊美。白色的袍幅曳地,走到离我几步外方才止步,眸光深不可测地抬眼看着我,不发一言。屏风外,一下涌入好些人,一个个吓得跪在地上不停朝他跪拜,我一手缠在白绫上,心知闯了祸,脸上便红了红,对他呵呵干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