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耳沉默良久,哑声开言:“我……不能确定。”
恍若又回到明霞宫中,妹子李可儿终于安睡,外厢客堂里,唯有阴凤仪与他母子二人。
“……阿娘身为女流,所知有限,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峨髻云鬓下的那张面容,不复有往日的慈爱微笑,重重焦虑牵挂,如阴云遮蔽了所有日光:
“真正的内-幕,阿娘并不清楚,阿娘知道的,就是一首童谣,将原本敦睦的兄弟,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李重耳早已听得骇然:“不对吧,阿娘,太子为什么要自尽?他有曜锋骑和昭锐骑二万禁军护卫,怎会落败?接替澹台咏出任光禄勋的是裴放吧,他……他……”
“没错,裴放在东宫之变中倒戈,站到了圣上一边。率曜锋骑与昭锐骑对决,昭锐骑不是对手,一千多昭锐骑精兵死在东宫。”阴凤仪惨然一笑:“不然你以为为何裴放现在是三公之首?”
“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样?先帝在东宫之变后第三天病故,圣上登基为帝啊。”
“……病故?”
阴凤仪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愿是。”
宛如一道闪电凌空击下,将李重耳的身心劈为两半,撕裂的伤口剧痛难忍,血淋淋触目惊心。
这不是他所知的历史。不是他所知的父亲。
在他心目中,父亲一直是个力挽狂澜的大英雄,沉默而果敢,正直又英明。
他心目中的父亲,是那个忠心追随先帝,勇敢守护国家的惠王,在太子叛乱的千钧一刹,挺身而出,救国家于水火,而不像此刻听到的,是在一场早有预谋的兄弟相残中,以一些不可知的手段夺取了帝位。
“你总是觉得使手段有错,阿五,世间为人,怎可以不使手段,你行军打仗,不也要讲战术?自古以来,宫闱就是权谋中心,你生在帝王之家,若不害人,就要被害于人。”
“你父亲的选择,并没有错。当时那情形,果真如童谣所说:‘先下手者自为强’。他若不争得裴放效忠,若不果断率兵围攻东宫,若不逼死太子自立,最后死的就是他自己。”
“当时你才两岁,为娘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在动乱中存活?你父亲用他的手段,破了那个谶语,保得合家平安,也保住了其他三个兄弟的性命。”
韶王府的书房里,莲生蓦然起身,禁不住全身的微颤:“如今……如今那三个兄弟,全部死于非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