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盒玉碗,在案上一字排开, 调匙舀出一匙匙颜色各异的药膏, 细细调匀, 以壶中黄酒与蜂蜜兑入, 在一只黑玉圆碗里调出澄清而微稠的药汁。
甜蜜浓香自碗中升腾, 缓缓萦绕室中。容春霭微微仰头, 舒畅地深吸了一口长气。
面纱揭下,现出饱经摧残的面庞。
歪斜的眉眼已经难以恢复原状,但容色间笼罩的焦黑之色尽去,露出苍白的肌肤原貌,面颊上深深浅浅的疮疤,也已经减褪了不少,额头光秃之处,隐约生出几丝毛发来。
“母亲可以照照镜子了。”李重华一边以细绒药刷蘸取药汁,亲手为母亲涂上面颊, 一边轻声道:
“这个月来又好转了许多, 如今的容貌已经与常人无异。只要坚持用药,不出一年定可以恢复旧日容颜。”
“镜子是不必了。”容春霭微微一笑, 牵动面颊肌肉, 瞬间半张脸都是一阵可怖的扭曲:“其实阿娘的容貌早已经不重要,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我哪里还在意这些身外事?难得我儿这样费心, 尽心尽意地帮助阿娘调治。”
“要调治的。”
李重华手中药刷轻抚, 面上神情, 端凝肃穆,真好似笼罩着一层天人般的光华:
“母亲这一身伤痛,是为孩儿而来,孩儿竭尽此生,也要为母亲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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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宫南的皇城,是朝廷各部署衙门所在。
楼宇重重,连绵数里,虽不如宫城巍峨雄壮,其威严肃穆却毫不逊色,每日里万机流动,以看不见的明潮暗涌,维系着大凉千万百姓、万里河山的命脉。
东方曙光初现,灰紫朝霞尚未消散,一个身量魁梧的武官在青石路上发足狂奔,坚实的大脚震得地面呯呯作响。不顾同仁的侧目而视,不顾侍卫的高声劝阻,一路冲破迷离朝雾,踏碎凛凛秋阳,奔进五兵曹库部衙门议事厅内,放声狂吼道:
“兵部最新战报,姑射又一轮攻城已毕,夏军折损大将二员,兵卒一千四百员,军心已散,随时可能弃城溃逃!”
厅内早已人头济济,众多正在议事的官员一齐回头。
高踞首座的李重耳,与侍立身侧的霍子衿、七宝都抬头望去,只见是耀武将军、现任韶王府司马的段昆仑。黑铁塔似的高大身形在厅中众多官员中好似鹤立鸡群,大嗓门更是远远压过所有人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