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坐在案后的典吏挥笔在名单上圈去一个名字,示意两旁衙役拖走那名已经半虚脱的男犯,冷漠的目光,投向墙边跪着的七名女子。
人到此际,再壮的胆气也烟消云散,只剩彻骨绝望与满心冰寒。此身完全落于人手,天大本事也无法逃脱。莲生已经被府衙公堂审过,确认逃奴罪名无误,要刺金印的第一个就是她。再抵御,再挣扎,柔弱的身躯也抗不过几名粗壮衙役的力量,被强行拖着除去木枷,绑上刑架。
双臂双手、脖颈腰肢,都被一一捆紧。粗糙绳索一道道深陷肌肤,柔嫩的肌肤瞬间便已磨破,隐然渗出血滴。
“军妓。”文笔匠看过名册,摇头晃脑地走到架前。手中那柄针刀并没清洗,上面血迹与墨迹交杂,黑黑红红的一滩。
“且慢……”莲生颤声开言:“我还有话要申诉!”
典吏木然摆了摆手:“罪名已定,犯妇住口。”
莲生眼前已黑,但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锋利针刀的凛凛寒意,正在触上自己面颊。这几刀割下去,“军妓”二字便永远留在脸上,就此身陷军营,再也没有机会逃脱。她亦知道罪名确凿,毫无申诉的希望,但怎能就此任人宰割?
仍要拼死一搏,竭力找寻哪怕一点点似有似无的生机。没有生机,便创造生机!
“不……小女子有要紧话说!”莲生拼命侧过头,努力按捺心中惊惧,飞快开言:“圣上指明是要全城十六岁女子送去给那乐师挑选,并没说逃奴不算在内!就算我等有罪,也当先送予那乐师挑选过后,再押去军营!”
文笔匠犹疑地停了手,回头望向典吏,那典吏扬眉打量莲生,冷笑一声:“先生眼界极高,连送了几百名女子都未中他的意,你们这些逃奴他又怎会看得上眼。”
“正因为连送几百名女子都未中他的意,此中更是必有隐情。焉不知他想要的女子,其实就在我们几人中间呢?若是官长将我们押去军营,令先生寻不到他想要的人,岂不也是官长履职不力,如何向先生交代,如何向圣上交代?”
莲生是拼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生枝节。当下能想到的唯一另生枝节的机会,就是索性自荐去见那乐师,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总比老老实实地被刺金印做营妓多一点希望。
提到履职不力,倒教那典吏慎重起来。凝神思索良久,起身出堂去与郡守商议。两旁衙役嗤笑着不以为然,那文笔匠慢条斯理地磨着他的针刀,在这阴暗斗室里发着可怖的寒光。
典吏直到中午才回来,莲生已经被绑得全身僵麻,昏昏沉沉中只听那典吏召唤众人,零星几句命令,跃进莲生耳中:“即刻……押解……”
脑海中嗡的一声,凄冷的寒光乱闪,已然不知身在何处。全身剧颤中又听得只言片语:
“去先生府上……请他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