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派格里斯杜垩登来说,回到营地的朋友们身边这段路,成了他一生中走过的最长的一段路。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这似乎是一个浅显的思想,但在一个充斥着人际关系的世界之中,如此多的人因为考虑到他人而将自己真正的感受和渴望加以升华,这样,其实我们已经离开正途很远了。
如果我们想得到真正的快乐,最终我们必须跟随我们的内心,独自找到我们应走的路。当我走出比克艾斯利城堡,在雪之国度找到我的路,又遇见了这么多好朋友的时候,我学到了这一点。在秘银厅之战中,比克艾斯利城堡几乎半数的居民长途跋涉前往秘银厅,只为了消灭矮人;而在那场战斗之后,我发现我的路已不在这里,我需要去找到一个新的时空,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凯蒂也了解这一点,而且我知道她想要一起来的愿望并非只是单纯地与我的愿望一致,而是出于她的本心,因此我欢迎这位旅伴。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而且因此,在那个山脉中宿命的清晨,我痛苦地明白了,莫德里奇·卡尔找到了他自己的路,并且,他将不得不与我分道扬镳。我多么想要阻止他啊!我多想要恳求他,或者,如果我失败了的话,就把他打昏然后拖回营地。当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里空了一个洞,那种感觉恰如当初他在蜡融妖面前倒下的时候一般。
而在此之后,在我离开那个地方时,由罪恶感而来的悲痛沉积于由失败感而来的痛苦之上。我如此轻易地让莫德里奇·卡尔离开,是不是因为他与凯蒂的那层关系?自从我们从秘银厅出来之后,我与凯蒂已经建立了某种关系;而在我心中的某处,我是否将我野蛮人朋友的回归视为对这种关系的妨碍呢?
这种罪恶感没能找到真正的立足之处,而且当我回到朋友们之间时,它便烟消云散了。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现在莫德里奇·卡尔也有了他的路,凯蒂也必将找到她的路。和我一起?还是和莫德里奇·卡尔一起?谁知道呢?但无论她如何选择,我都不会试图去以这种方式来改变它。我轻易地让莫德里奇·卡尔走掉并非出于任何个人利益的原因。绝非如此,因为我的心情真的很沉重。不,我甚至未曾争论就让莫德里奇·卡尔离开是因为我知道,我,或是其他几位朋友,都对他内心的伤口爱莫能助。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安慰到他,而且,即使凯蒂在这方面已经取得了相当的进展,在莫德里奇·卡尔的拳头击在她脸上的时候,这种进展也一定被破坏殆尽了。
在一定程度上说,将莫德里奇·卡尔驱离我们的是恐惧。他知道他不能够控制潜藏于他内心的恶魔,而且,当他被那些痛苦的往事控制的时候,它也许会伤害到我们某一个人。但他离开我们主要是因为羞耻。在他攻击凯蒂之后,他将要如何面对克里克呢?他又将如何面对凯蒂呢?他明知道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再度发生,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要说些什么样的话来道歉呢?而且,在这件事情之后,莫德里奇·卡尔觉得他自己过于软弱,因为凯尔西德南斯在他心中留下的记忆压倒了他。从逻辑上说,在攻击这位强壮男人的只有记忆,而并无任何有形的物体。以莫德里奇·卡尔那种实际的观点看来,仅仅是回忆便将他击败就等同于极度的软弱。在他的文化中,在战斗中被击败并不能成为羞耻的原因,但从战斗逃离是最不光彩的事情。
从同样的道理可以知道,无法击败某个强劲的怪物是可以接受的,但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例如回忆所击败就等同于懦弱。
我相信他会明白的。他将会懂得,对于无法摆脱关于凯尔西德南斯和深渊魔域的记忆这件事,他不应感到羞耻。而在那时,他放下羞耻的沉重负担之后,他将会真正地找到征服恐惧的方法,驱散他在被囚禁时累积的罪恶感。只有在那时,他才会回到雪之国度,回到那挚爱着他,并且热切地期待着他回来的人们中间。
只有在那时才行。
这是我的期待,而非我的预期。莫德里奇·卡尔走进了未开发的地域,世界之脊山脉。雪猿,巨人以及成群的地精居住在那里;狼群会马上吃掉它们找到的东西,无论那是一只鹿还是一个人。我并不真正知道,他是否会从山中出来,回到他熟悉的苔原,或去往较为开化的南方;或者他也许就在那险峻的小径上游荡,为试图找回一些他认为他已失去的勇气而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许他将会冒太大的危险,以至于最终死亡获得了胜利,为他的痛苦画上一个终结的句点。
那是我所害怕的。
我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莫德里奇·卡尔已经找到了他的路;并且,这条路是如此的狭窄,甚至不足以让他带上一位旅伴。
派格里斯杜垩登
他们忧郁地行进着,因为莫德里奇·卡尔的离去带走了他们冒险的激情,还有重新结合起来,一起走在路上的欢乐。当派格里斯回到营地并告诉伙伴们野蛮人没有回来的原因时,他的确被他们的反应震惊了。开始的时候情况还不出意料,凯蒂和瑞吉斯尖叫着说,一定要把莫德里奇·卡尔找回来,而克里克则只是念叨着“愚蠢的人类”之类的话。但是,半身人和凯蒂都很快冷静下来,凯蒂说,莫德里奇·卡尔需要选择他自己的路,而她的声音占到了上风。她对那次攻击并未怀恨在心,而且值得称赞的是,她甚至未曾表现出对野蛮人的一丝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