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没有兄弟,家中除了四个亲生儿子,三个女儿外,却有太祖皇帝赐下的侄子,如今在家中排行第三,从惟,名吉,身份一直是众所周知,却又十分隐晦,无人敢提起。
还有潘挚儿自己,她的出身更是不能对外人言说。
“嫂嫂,其中利害,挚儿明白。”
承庆郡主反握潘挚的双手,“挚儿,嫂嫂我空有一个郡主的名份,是个不中用的,你记住,将来若是受了委屈,要回家,有公公,还有你的一众的兄长,为了你,我们也会倾尽所能护你。”
“挚儿省得。”潘挚儿心中极乱,一桩婚事,一些过往,牵动的太多太多的事物。
承庆郡主的视线从潘挚儿双目垂到胸前的玉牌,良久后低低叹息,“究竟是福还是祸。”声音极轻,心有旁骛的潘挚儿并没有听清,然而站在一旁的贴身婢女含翠却听得分明。
闲聊一阵,承庆郡主离去,含翠给自家小娘子斟了一杯水,“奴婢知道小娘子定是在想那日那位小哥,‘画中人,得衷情’这种乡间闲说,娘子莫要当真,咱们府不是一般的人家,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娘子得圣上赐婚,只等十一月初八,小娘子便是正式的韩王妃。”说罢,含翠的目光同样落在玉牌上。
十一月初八,还有四个月,时间十分仓促,就跟她的婚事一般,没有先兆,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便决定了一生。
承庆郡主的一番话,无论是母亲胡氏,还是长嫂来说,都不合适,唯独皇室血脉的五嫂,潘挚儿很清楚,郡主嫂嫂赠的翡翠镶金珠串是一个警示,这几年经历下来,聪明如承庆嫂嫂那般,又怎会不知,这不是母亲所赠,而她要她日日戴上,便是让她千万不要忘记,皇家情感淡薄,自己在赵家,如履薄冰。
国公夫人潘胡氏的住院很大,潘秋夕五岁那年,潘胡氏在住院东侧,修了一座小小的夕苑,分了院,独自居住,含翠是战争中普通百姓的遗孤,同韩国公府其他人的来历一样,入了国公府,以劳力为生,含翠被抱回来时,还是嘤嘤啼哭的婴儿,潘秋夕分院,年纪相仿的含翠也被分到夕苑当做玩伴,说起性情,含翠耳濡目染,两人极为相像。
似乎是那一道赐婚的诏书,也似乎是方才承庆郡主的一番话,二人同时长大,含翠给主人斟了杯茶,潘挚儿却没喝,怔怔的看着柳波的茶叶,含翠看着屋外,逐渐落下的夕阳,平静的让人不禁想起乞巧节那日,骤然刮起的风,‘倒是宁愿小娘子嫁予那位郎君’,含翠心中如是说。
如果换成其他的文臣世家,待嫁的闺女,此刻一定是在闺房内或是忐忑不安,或是学习为妇之道,再不济也会乖乖的修身养性,可这里是韩国公府,韩国公潘美是大宋朝的开国武臣,大娘、二娘熟悉骑术刀法,抛头露面,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只不过打战什么的,是轮不到她们的。
潘挚儿从小是被当成不谙世事的闺阁娘子养的,只不过,在这方面,无论是在表面上,还是私下里,也从未认真听从过父母亲的话,所以,当她穿着含翠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府门前时,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当做没有看见,只有一个人……
“三小娘子,尧竹拜见小娘子,多年不见,小娘子越发清丽脱俗了。”府门外的尧竹放下马绳,越过一众奴仆,径直跑过来,站到她在面前,弯腰重重一揖。
潘挚儿怔怔的盯着眼前的人,一身风尘,笑容可掬,“尧竹,你回来了。”
“对,不止我,禹竹也回来了。”
潘挚儿再看向府门外,只有几个守府门的家丁在整理尧竹卸下的行李。
尧竹赶紧道:“六郎在后头呢,小娘子大婚,六郎说,要给小娘子挑份贺礼,让小的先行回府,给相公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