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云不理他, 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可见小人和女子是一类。已知谢流水是小人,而女人忒讲究了些, 故, 谢流水在吹『毛』求疵, 鸡蛋里挑骨头。
这么一论证,心褶一下抚平了。可是小人难缠, 只好君子先走。楚行云草草了事,起身出浴,谢流水忽而轻轻拉住他,慢慢道:
“楚侠客, 澡不是你这么洗的,你这只是泡了一泡……”说着,眼神放肆地逡巡在他两条赤`『裸』的长腿上,“你看, 你的小楚行云,就还没洗过呢。须得再擦一擦, 『揉』一『揉』,『摸』一『摸』……”
楚行云一掌将其打回水里,另一手撩来长巾裹身, 回道:“大前夜, 某人用嘴『舔』得可干净了,倒不必我再洗。”说罢,转头套了里衣, 径直走了。
牵魂丝绷紧,谢流水被拉着飘进卧房,见楚行云择了新裳,悬在架子上,便凑过去看。
银白绸,皓月衣,微微一晃,便流起温润的缎光,袖边一枝淡粉桃,再配一截蓝玉带,清而贵,雅且『骚』。谢流水低头比了比自己的黑衣粗麻布,三匝绳腰带,一时间,满腔仇富直抒胸臆。
再看那床,也是贵得吓人。不仅大得离谱,气吞三宫六院,还是一张麟吐玉书的黄花梨木床。被褥虽麻花似地扭着,但到底也是冰丝绸。楚行云想着晚间要去李家蹲点,只得趁白日里养精蓄锐了,寸金寸光阴,揪开被子,便扑进去睡。
可谢流水却怔住了,方才掀被子的那一刹那,他分明看见小山般的被褥里,是一只巨大的熊。
玩偶熊。
谢流水看乐了,他一个飘移浮入床里,来探个究竟。
这只『毛』绒熊奇大,还奇丑,丑得让谢流水怀疑是楚行云亲自手作,否则怎会有织女要做出这般丑物来残害别人的眼。粗脖子上挂了片树叶,鼻子缝歪了,两粒黑瞳仁还没绣对称。好在它从头到脚都捂在一堆被褥里,不会丑到外人。
都说女人总愿嫁年岁稍长的男子,因为同龄男在她们眼中全是幼稚鬼。谢流水本来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然而看看眼前,二十三岁的楚行云抱着『毛』绒熊睡觉,脑袋还要埋进它胸口,方叹服女子之睿智。
他围着楚行云转了一圈,见他双眼合起,不理自己,再看这一床狗窝,又不愿与之共枕,干脆缩进墙体里,蜷成一团睡了。
眠是一轮朦朦月,似一滴纸上泪,湿晕昏黄。令尘世诸远,虚实『迷』离,是而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谢流水走在千重渺渺雾里,恍然不知今夕何夕,但仍要走出闲庭信步的气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