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乏有弟子和信徒闻讯赶来,而后是一些牧人和百姓。
从镇外三里到入镇沿路,日夜可见她这一派的萨满信徒抱着大石,神情恭敬而又慢吞吞地来去,歌吟信仰之声,用数块白色大石铺展神秘的敖图。
与此同时,另一派的萨满却集中在各个首领头人的面前,疯狂地起舞,举起羊头牛头祭祀强大的虎狼之神,有着无穷无尽气力的长生天,仁慈的大地之母,让他们保佑最英勇无畏的战士随时向敌人倾泻怒火。
章赫不想让别人心中存有“出师将不利”的想法,对反对战争的一派下了警告。
终于,支持龟山婆婆的人昙花一现,悉数下去,最后除了一个递清水的老奴全部消失。
花倩儿什么都能看到、知道,第一次发觉这种荒诞般的虔诚,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告诉别人自己所有的虔诚都是假的,也只是在和刘海在一起的闲暇,才能倾诉一些难以熬耐的痛苦。
她几乎每天都会带刘启去看龟山婆婆,劝龟山婆婆。但龟山婆婆从不去原谅她,只需知道那是她的反对,不让自己完成自己一生以来最大的愿望就够了。龟山婆婆也不在怨恨,因为一丛神灵的光辉就在眼前,巨大的图腾终究会带给自己一个明晰的感知,终究会带给这些绩麻般的生灵一些启发。
刚刚淋了一场初夏的季雨,她跌坐在那里,老油色的灰白头发很少能挂住雨滴,只能使领口边未干的湿痕有异于半干的毡花衣服,而那片片老结的衣裳片业已像绽开的树皮一样,她自己就像半截枯瘦的树根。
没有一个有理智的人能够想明白,这般年岁,这般瘦弱,哪来这等的精力和意志来支撑这么多天。
天压得灰昏昏的,弥漫着一股雨后的腥味,荒凉中传来不得靠近的少年牧人游走时甩开的响鞭。四处的石头因规划的弟子先于信徒早散而歪曲不堪,最终少了一个缺口,不像是什么图案而更像是一堆乱茬子,任由野草随风荡拂。
花倩儿牵着刘启的手站在数十步外的坡上。她用矛盾和痛苦的眼神去看龟山婆婆潮红的面颊和忍耐中的平和,终究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远没有长生天重要。时而,她挂着眼泪想:你总是告诉我你如何地疼我,却想让我一生不嫁,侍奉在神灵左右,我视为生命的石头,你终究还是因为要主持一场盛会而交给别人。而仅仅吵了一次嘴,你就不肯原谅我,说我们没有血缘,不亲。
时而,她却又追述:你究竟是老了,糊涂了,让灰沙迷了眼睛,还是被白毛妖迷了魂魄。人人都知道老爷子要出兵打仗,你却在战前惑乱人心,倘若你不是这么大的年纪,倘若你不是老爷子的近亲,老爷子能会不要你的性命?你信奉长生天,多学广博,却总是以为自己认为的就是长生天的旨意。就是那少女时负心的恋人,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决定去中原而娶了旁人!
“你不在那会,东边的老主人有一阵不糊涂了,就趴在那边喊她的小名,她也不理!三天二夜了。”老奴哭着说,“昨天醒了一次,说她感觉自己已经与大地混为一体了。”
东边的老主人是指龟山婆婆的哥哥。
花倩儿默然不吭,而刘启却多嘴:“她的小名叫什么,让我喊喊。我趴在她耳朵边喊!”说完,他就嘿呀嗨呀地挣脱花倩儿的手,跑到前面去拖石头滚,一直滚到龟山婆婆那里,还用手擦一下龟山婆婆头上的汗水。
“这孩子!真是长生天给的灵性。”老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