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老太爷颤巍巍戴上他的黄玉老花镜,捧着那块和田白玉摸了又摸,举高些瞅准阳光照了照,啧啧称奇:“这么大一块玉本就难寻,上头一点瑕都没有,水头真是绝了,拿来刻章实在是浪费哟!”
唐宛宛笑眯眯:“太爷爷想雕什么雕什么,仔细别伤了手。我那儿还有好几块,什么水头什么坑种我都分不清,留着也只能积灰,赶明儿都给您送过来。”
“好好好。”唐老太爷笑得直眯眼:“别看太爷爷老喽,眼睛还成,给你雕几个好的拿回去,以后给娃娃们留着。”他年纪大了,做的活慢了,却愈发精细。
唐宛宛知他脾气拗,也不敢劝什么“别做了,小心累着眼睛累着身体”,只笑眯眯听着。
唐宛宛和老太爷之间隔了三代,她已经是重孙辈了,按理跟老太爷本不该这么亲近。只是唐家有个规矩,小辈自打三四岁起能把话说利索了,就都得送到祖宅里头跟着老祖宗读家训。
那时一个小院里坐十几个姑娘小子,一群孩子中有调皮得让人心烦的,也有不管问什么都闷不吭声的,更有捱两句批评就扯开嗓子嚎一下午的。
在别的孩子每天苦大仇深来听课的时候,唐宛宛就已经能注意到太爷爷的咳嗽老不好了,知道从家里带着祛火止咳的凉茶来讨老人开心了。
唐夫人把她教得很好,机灵却不调皮,乖巧却不呆板,打小就是个小棉袄,不管做什么都讨人喜欢。
后来学完了家训,她也常往老宅这边跑,祸祸那些个玉雕。太老爷和太夫人老两口记性不好了,重孙辈好多人的名儿他俩都记不得,唐老爷家里的这几个却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太夫人摩挲着她的手,苦口婆心道:“宛宛是大姑娘了,以后可再别回老宅来啦,哪有当了娘娘还老是往娘家跑的?别让人看了笑话。你如今身份不同啦,不管做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瞅着,可不能老跟穷亲戚走动。”
唐宛宛照旧笑眯眯:“没事,陛下仁慈,每年过年宫里的娘娘们都能归宁的,到时候我再来看您。”
“可不行!”老人家口齿不伶俐了,唐宛宛得十分仔细地听才能不漏过一字,只听太奶奶说:“咱老唐家不行啦,好些眼皮子浅的,心里的小九九可精着呢。我与你爹娘也说过了,不管谁求上门都万万不能答应,本就是多年不来往的,管他们作甚?得让他们彻底绝了这门心思,不然既害了你,又害了他们。”
太奶奶眯着眼在妆奁里翻了翻,给唐宛宛在鬓边别了一朵绢花,是她亲手缝成的。她年纪大了,不知道如今时兴什么,也不知道如今的姑娘家喜欢什么,做出来的绢花都是老样式。
一边催她:“你难得出来一回,别跟我们坐着啦,去跟你爹娘亲热去吧。宛宛听话啊,你过年时候要真能归宁,也别回这老宅来,到时候我跟你太爷爷到你们府上看你去。”
唐宛宛心里暖融融的,跟二老告了别,又跑去跟爹娘聊了半个时辰,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回了宫。
叫红素拿了银子给今日做席的两个御厨打了赏,唐宛宛想了想,没什么不妥当的事了。抽空盘算着今晚御膳房来问膳的时候,她该点些什么菜。
金顶肩舆刚入长乐宫,红素目光一凝,只见御辇停在殿中。她仰起头小声提醒:“娘娘,陛下已经到了。”
今日其它的礼物唐宛宛都直接让她爹娘带回家去了,唯独把一样礼物拿回了宫来,就是那寓意“早生贵子”的四袋子干果。那么多礼物,唐宛宛反倒觉得这样最走心,也最实在,当下让人抬进小厨房熬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粥去了。
正好这四样也不冲撞,想想就觉得甜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