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阮惺忪张眼,眼睛里水光潋滟。神智虽然还不十分清楚,却十分乖顺,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倦极,又昏睡过去。这样虚弱的萧阮,嘉语也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果她丢下他不管,他大概是真的会死在这里吧。
一念及此,嘉语怔住——如果他死了、如果萧阮死了,燕朝是不是可以不分裂?她是不是可以一劳永逸解决国破家亡的危机?父兄可以不死,国可以不亡,所有她身边的人,可以不必流离失所?
那当然不是真的——他是燕朝四分五裂的原因之一,不是全部。
即便如此,这个念头仍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以至于嘉语不由自主伸手向匕首。匕首冰凉。他就在这里,她爱过的人,最后杀了她的人,就在这里,只要她动手,只要她手指一动……这个曾经君临下的男子,就再没有机会。
秋清晨的风,秋清晨的阳光,冷冷落在指尖。
“……水。”那人呢喃,像是想要翻个身,但是气力不继,他将脸埋在手肘里,低低地念道,“……嘉语。”两个字如是之轻,以至于嘉语以为自己幻听。他一直唤她三娘子,三娘,前世今生。他是几时,知道了她的名字?
也许是她告诉过他?那么他是几时,记下了她的名字?
是了,昨儿晚上,于璎雪搬起石头要砸她的时候,恍惚有人惊叫,喊的嘉语。那人还:“……我来罢。别、别脏了手。”
握住匕首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这一切还没有发生——无论他将会做什么,无论她来不来得及阻止,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国没有破,家没有亡,父兄都还好好活着,她还有机会与他毫无瓜葛。终究是他救了她,如果不是她,他不会在这里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便纵使他他日十恶不赦,人人尽可得而诛之,那也不是她今日能杀的。
她不是君子,也知道人之在世,该求个无愧于心。
嘉语长叹了口气,把干粮和水放在萧阮手边,给他盖好衣物,用匕首在地上划写:“我去找大夫。”想想,匕首也留在萧阮袖郑方才起身束发,幸而琥珀备下的衣物里有男装,方便她装扮。
她昨夜睡得安稳,这时候精神已经恢复大半,唯有肩上伤势未愈,使不上力,眼下却顾不得。
举目四望,周遭荒凉,不见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