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迟迟不肯动手, 反倒是取了披风将她裹住,青辰终于可以肯定, 原来她的身份, 他早就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 他就不会介意帮一个男人解一下衣带,举手之劳而已。他知道她是女人,所以才是这种反应,彬彬有礼, 充满风度。就像那天在怀柔的客栈里,他死活不肯与她同床,也是因为他有风度。
这就是宋越, 她所了解的宋越。
他轻轻出了一口气,轻声道:“知道什么?”
冷风自窗子钻进来, 沈青辰整个身子都在抖,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明明就知道, 明明就知道我是……”
“女人。”他替她说完了最后两个字。话已经说到这里,还是他来替她解脱了吧。
“老师……”青辰登时就忍不住了, 眼眶变红,微微有些湿润。
这些年来,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密密, 混在男人堆里,科举,入仕。六年了, 她没有一天以女人的样子活过。连在她最亲的二叔面前,她都不敢有半分松懈,以免不小心被人发现,酿成大错。
六年来,她从刚开始不适应的紧张、不安、忐忑,到现在渐渐适应了这种心里压着石块的感觉,变得不再每日担忧、焦虑,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该怎么过,但是,不代表她已经没有了负担。
正如她之前问宋越的,花木兰替父从军,虽然屡立战功,可隐瞒了女人的身份,仍然是欺君。欺君,就难免要掉脑袋,就可能会连累亲友家人。像花木兰一样,她也在很努力地在这个国家和百姓尽自己的力量,但还是不知道,再多的功劳,是否仍然不能换回自己与亲人的性命。
六年间的无数个夜里,她经常梦到身份被揭穿,她被戴上手铐脚镣,押赴刑场。只一声“欺君犯上,按律当斩”的监斩令下,手起刀落,她就身首异处。她的父亲、二叔甚至是林家人也因此受到牵连,遭逢突变,举家遭殃。一梦醒来,经常一身是汗。
现在,她的身份终于还是被发现了,庆幸的是,这个人是宋越。
这种感觉太矛盾太复杂,以致于在她问那句“你知道对不对”时,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激动地无法自持。
“好了,别哭。”宋越以衣袖轻轻为她擦了下眼角,“快把衣裳穿起来吧。”
说罢,他躬身捡起了她的外袍,交到她的手里,然后转过身子不看她。青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用颤抖的双手穿好了衣裳。
穿好衣裳,她看着他笔挺的背影,道:“老师……我好了。”
宋越回过头来,眼前的人已是从激动的模样恢复了平静,一如她之前大多数时候所展现出来的,一个谦和而淡然的青年模样,泪水清洗过的眼睛却是比以往更加明亮。